第4章 锁龙塔
“是吗？”顾渊斜睨着她，手心徐徐向上翻，他的声音十分冷硬，叫人听过之后如同在数九寒冬里被冷风吹过一般，忍不住冻得直打哆嗦，“不如你先同本座说说，究竟什么样的书籍，竟能把本座记载的那么详细？”
沈晨只觉顾渊的眼神似乎具有强大的穿透力，被他看上一眼，自己整个人就会无所遁形。她越发紧张起来，手心冒汗，腿脚酸软，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了紧手中的通天宝瓶，装作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凡人胡乱写着玩的话本罢了，龙君若是想看，待我们出了锁龙塔，我定将那本子呈送到龙君面前。”
顾渊注意到她的动作，眼里的轻视一闪而过，他淡淡道：“你似乎很笃定你一定能出去？”
“那是自然！”沈晨心若擂鼓，舌燥口干，内心已经怕得要死，却明白此刻决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只能偷偷拧一把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微微仰头，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面不改色道：“龙族信奉有恩必报，所以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出去。”
“更何况龙君难道不想出去看看五万年以后的世界，和龙君被封印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大言不惭！”顾渊收起手掌，神情缓和，身上那股冷冽逼人的压迫感消失不见，“本座什么时候说要帮你？”
沈晨瞧他反应，便知道这个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了，她抿了抿唇，暗暗舒了口气，哑着嗓子应道：“可如果龙君不帮我，我们都会困死在这里。”
“死的只有你而已，”顾渊嘲弄地看了沈晨一眼，撩起衣摆，盘腿而坐，毫不客气道，“倒也不必强行拉上本座。”
沈晨渐渐放松下来，她也学着顾渊的样子坐下来，笑吟吟道：“难道龙君愿意一直困在这里？龙君还想在这里呆多少个五万年？”
“龙君先前虽说救了我，可我也把龙君从通天宝瓶里面放了出来，严格来说，我也算对龙君有恩，龙君见多识广，只要龙君肯于修行之路上指点我一二，我愿意借出魔骨，助龙君出塔。”
两人无声对视，空气霎时静默下来，沈晨坐立难安，额头渐有冷汗滑落。顾渊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张开手心，一个金丝绣龙纹的乾坤袋倏地出现在他手掌之中。
沈晨微微一怔，便见顾渊唇角微翘，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沈晨疯狂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龙君先前说我注定修魔，可我前半生崇尚仙途，对魔道一窍不通，只能请龙君帮我。”
顾渊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动动手心，手上的乾坤袋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本封面泛黄、封皮腐朽的古籍。
沈晨略微侧目，便见书的封面明晃晃写着《魔修入门手册》六个大字。
顾渊气定神闲地把书递给沈晨，冷不丁道：“本座既然说了承你的情，这书原本就是要送给你的。可你似乎不大想要，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试图威胁本座。”
“没有，”沈晨连连否认，“我想要的，我只是……”
顾渊直勾勾看着她，“你只是什么？”
沈晨接不了话，脸飞快地红了起来，盯着顾渊挑逗的目光，一把抢过书本，悻悻地说了句谢谢。
顾渊见好就收，不紧不慢道：“这是本座特意为你准备的入门心法，最适合初习魔道之人，你荒废了那么多时间，用这个打基础再合适不过。”
“谢谢。”沈晨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重复同对方道谢。
“以你的资质，学起来应当不会太慢。”顾渊想了想，又叮嘱她道，“只是魔仙二道的理念不同，无法互通，你须得彻底摒弃之前学过的那些东西，从头开始琢磨。”
“我知道了。”沈晨重重点头，握着书本的手掌逐渐发紧，“我会好好修炼的。”
说出这句话后，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挖空了似的，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来。先前动修魔之念的时候不觉有什么不妥，可等她真真切切要转修魔道时，才觉得呼吸困难……
她一直觉得仙是“善”，魔是“恶”，可她现在也要靠她认为的“恶”，为自己复仇了……不得不说，现实当真十分可笑。沈晨心头酸涩忐忑之余，难免感慨万千，心头空落，不知她日后大仇得报，午夜梦回时，可会后悔……
可她算什么呢？
她只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小小尘埃，躲不过命运的万般捉弄。母亲不知所踪，家人含冤惨死，她于花季妙龄被无辜屠戮，即便她仇、她恨、她不甘，可她算什么呢？
如果说九州仙土容不得她，那她愿意永堕魔道！
顾渊不知她心头所想，只见她突然心情低落，便认定她拘泥世俗偏见。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想到自己即将借助对方出塔，遂敷衍道：“其实仙魔二道皆是为了吸收灵气，二者并无本质差距，仙道修心，魔道修我，道不同罢了。你不必过于迂腐，否则容易走岔道。”
沈晨心头百转千回之际，陡然听见这种言论，不由呆愣下来，愕然看向顾渊，惊得说不出话。一直以来，魔道都是不容于世的，遇上魔修必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她从未听人这样轻描淡写的描述过魔道。
原来竟是这样吗！
沈晨眼睛闪闪发亮，原本空落落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一般，突然强烈地跳动起来。
或许顾渊说的没错，她本质上是一个迂腐世俗的人，她对于自以为是正统之外的东西充满偏见，即便那东西能救她的命，她依然觉得不甘心。可如果她的想法一直以来都错了呢？
道本身有什么错？如果她习魔道但能坚守本心，那和修习仙道有什么差别？
沈晨瞬间醍醐灌顶，先前因决定修魔所产生的忐忑和不安也消失无踪，顾渊的话如同给她吃了一颗无比巨大的定心丸，将她的摇摆和自我怀疑都一净而空。
沈晨蹭地站起身来，朗声道：“我明白了，多谢龙君指点。”
顾渊淡淡瞥了她一眼，用不可一世的语气，说了句，“蠢！”
沈晨大彻大悟，一脸轻松，话题一转，对顾渊道：“还请龙君指点，我们应当怎么出去？”
顾渊顺势熄灭真龙之火，“待本座歇息一二。”他的话音落下，锁龙塔里面立时黑了下来。真龙之火也需神力支撑，顾渊被封印数万年，本就神魂虚弱，加之先前又耗费不少神力救治沈晨，此刻自然疲倦异常。
沈晨按捺住内心雀跃激动的心情，摸黑坐了下来，静静等待顾渊恢复身体。眼下伸手不见五指，她也没办法研究那个手册，干脆拄着腮帮子捋一捋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细细回忆顾渊的一举一动。
虽说目前她和顾渊达成了表面上的协议，但她始终对他保持有些戒备，一条强大而又恶名昭著的龙，她需要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时间一点点流逝，锁龙塔里寂静无声，沈晨腹中空空，加之长期滴水未进，此刻早已饥渴难耐，隐隐有点头晕脚软之感。但她向来能忍，一点异样也未表现出来。
然而她的肚子不似她这般有骨气，久等不到投喂，兀自唱响了空城计，发出不争气的咕咕声，在安静荒芜的塔里尤为明显。
顾渊猛地被这声音惊扰，不由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沈晨尬笑两声，决定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声音。”然而话刚说完，肚子仿佛要跟她唱对台戏一般，又发出咕咕两声轰鸣………
沈晨觉得十分尴尬，她决定把这件事轻飘飘揭过，不耽误恶龙修养身体，争取早日出塔。于是她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肚子不舒服罢了，问题不大，一会就好。”
顾渊沉默不言，继续盘腿打坐。
然而沈晨的肚子仿佛安装了什么机关一般，咕噜咕噜闷响个不停，这声音又被寂静的锁龙塔放大，吵得顾渊实在头疼。
顾渊忍无可忍，立时发飙，怒道：“你怎地这样麻烦！”
沈晨饿得浑身无力，只可听见顾渊这样抱怨，心里也升起来一阵火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拿去！”顾渊不耐烦道。
塔内突然亮了起来，沈晨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乾坤袋。
顾渊声音冷硬，“自己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沈晨心头一喜，忙不迭向顾渊道了谢，麻溜地在乾坤袋里仔细翻找起来。
顾渊的乾坤袋里东西杂乱，种类繁多，可以看出他大体上应当是个不爱收拾，不拘小节的人。
沈晨挑挑拣拣半晌，挑得眼花缭乱，一个可以吃的东西也没见到过。她忍不住提出质疑，问顾渊：“里面真的有吃的吗？”
顾渊被她烦得不行，冷声冷气道：“里面有一截神木，外形似谷，名唤白，食之不饥，你找一下。”
沈晨依言翻找，果然找到顾渊说的白，但她舍不得一整块吃，便厚着脸皮，不顾渊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和冰冷刺骨的声音，让对方帮忙切几片下来，随后小心翼翼拿起其中一片，塞入口中。
白白虽然形貌似谷，却汁水丰富，甘甜如蜜，沈晨稍不注意，一股深红色的、异常浓稠的汁水便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沈晨尴尬不已，只得假装无事发生，趁着顾渊不注意，偷偷抬起袖子把嘴角的汁水擦掉。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顾渊：“……”
龙族最爱干净。
沈晨的举动让顾渊无比嫌弃，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和这个邋遢的女人一块出塔，禁不住头皮发麻，他迅速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胡乱丢给沈晨，声色俱厉道：“擦掉。”
沈晨淡定地接过手帕，装模作样地一边擦手一边干巴巴没话找话，“你不是在修炼吗？这么快就好了？”
顾渊冷笑，“你说呢？”
沈晨讪讪不言。
白是上好的染料，便是玉石也能上色，不过须臾功夫，顾渊的帕子就变了样，变得花里胡哨。
沈晨看了看顾渊那生人勿进、嫌恶不已的脸，也不好意思再把手帕还回去，索性自己先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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