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哈
苏苏五感恢复是在当天晚上。
身体用了止痛药，感觉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痛苦，只觉得眼眶胀胀的，眼皮被纱布盖住无法睁开，当然世界都是黑暗的。
不过她虽然现在是个凡人，灵魂毕竟有神格，连带着身体的恢复力也很强，脸颊上脖子上一些细小的伤口都已经结痂。
身体还不能动，但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林逍游在这儿守了一天了。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有人敲门之后轻手轻脚地进来。
“头儿，给你带了盒饭，外头护士都说你一天没吃没喝了。”张丹青晃晃手里的袋子，轻轻撑起床头柜的拉板，把盒饭拿出来，也有自己一份。
在火场忙了一天，他也没吃饭。
林逍游点点头，跟下属一起坐下来，盒饭打开，筷子掰开随意刮了刮木茬子就大口吃起来。
那架势，成人两个巴掌大的盒饭，三两口就刨了个干净。
他没时间消沉，女儿需要他，警队需要他。
抬头看看门口，“怎么样了？”
下午队里一直没敢联系他，这会儿张丹青人都来了，又是在自己地盘上，就小声汇报起情况。
“桥头湾那楼就是个幌子，虽然烧过了，但兄弟们都很仔细，鉴定科的同事确定里面干净得很，本来就栋烂尾，痕迹都是最近的，故意引咱们上钩。”
“猜到了。”
林逍遥面无表情，“现在各地都打得紧，他们不可能真拿来当诱饵。”
“就是小刘……”
张丹青犹豫起来。
林逍游舌头顶着腮帮子，半晌摇头，“小刘不可能背叛，消息是真的。”
“但明明……”张丹青说着自己就停住，神色复杂起来，很快眼神发暗。
“这次咱们输了，打起精神来，下次干死他丫的。”林逍游拍拍下属肩膀站起来，看向窗外晦暗夜色，“然后把小刘，接回来。”
他朝床边走去，低头亲亲女儿额头，又摸摸她的头发。
“走吧。”
两人步履匆匆，只留下一点盒饭带来的烟火气。
如果苏苏看得见，会发现林逍游留下的，还有床头一组精致的手办，是干塑的小人儿，跟林逍游有七八分像的q版硬汉，牵着还是个小丫头的林苏苏。
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是爸爸抽出零碎时间，一点点自己捏自己雕的。
冰箱贴的便签上，他还自作聪明地留了预告，如果没出事，林苏苏肯定会很开心。
苏苏确定林逍游已经离开，心里沉甸甸的，刚刚的只言片语虽然不能了解案情，但也能推断这次事情的大致前因后果。
警队的卧底小刘拿到了关键消息，林逍游他们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即将收网。
却没想到小刘其实已经暴露，反而被利用传回了“假”消息。
这假消息被警方的行动“验证”，可想而知，传出消息的小刘估计凶多吉少。
苏苏难过地想，爸爸说要接回来的，估计只是……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完全代入了林苏苏的身份，又想到自己收到的“生日礼物”。
爸爸平时为了保护自己已经非常非常小心谨慎，一线刑警的身份本来就不会轻易暴露，他又几乎切断了和女儿的联系。
那么精准地找到了她，还那么精准地利用了她生日，爸爸要送礼物来这件事。
苏苏忽然捏紧被单。
想到这个可能她一半是深深的自责悔恨，一半是暗暗庆幸。
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徐玫热情的邀请，徐荣添不合时宜的套话，再回忆更久前，知道她爸爸是刑警时徐玫的惊讶，以及那之后明明原先不喜欢跟自己玩却开始越走越近……
单从她生日这件事来说，除了徐家，苏苏实在想不通谁还能在林逍游的谨慎之下这么神通广大。
林苏苏在无知无觉中出卖了爸爸的动向，差点让对方算计得逞。
庆幸的是，这次警队安全撤了出来，而她为自己的无知和懦弱付出了双眼的代价。
至于爸爸查的案子背后是不是就是徐荣添，苏苏心想，那不重要，就算不是徐荣添，他肯定也参与其中。
可她又开始犯愁，要怎么样才能帮到爸爸呢？
她现在是个高考都参加不了的小瞎子了。
……
林逍游请了护工和保姆照顾女儿，他必须要快速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虽然心里歉疚，但歉疚解决不了事情。这次女儿失去的是眼睛，如果不尽快抓住凶徒，下一次……
一定没有下一次。
“能进来吗？”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轻得吹气似的，连门都不敢敲，怕里面的人还在睡。
“进来。”
苏苏这会儿靠坐在升起的床头，眼睛仍旧缠着纱布和绷带，脸上脖子上的血痂已经脱落，气色恢复了很多，小巧的唇瓣也红润起来。
“苏苏姐……”来人一看她的眼睛声音就哽咽起来，好像想到护士叮嘱的探视准则——不能影响病人情绪，立即揉揉鼻梁，假咳两声找回音调。
“苏苏姐猜猜我是谁？”
苏苏噗嗤一声笑出来，“都叫我苏苏姐了，除了徐小言还有谁？”
徐言眼神一亮，虽然蒙着眼睛，但他苏苏姐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嘴角的梨窝就像是绽放的鲜花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怎么感觉受伤之后苏苏姐反而更开朗了？
“苏苏姐真厉害！”
徐言心情也跟着明朗一点，这段时间不能来探视，他真是急得抓耳挠腮。
“你姐姐没来吗？”
苏苏分辨出只有一个人的衣物摩挲声和脚步声，提到徐玫的时候忍不住在被子里面捏了捏手指，怕自己演技不够，暴露了心里的仇恨。
以前的林苏苏看不出来，苏苏却心里明镜似的。
徐家这一家四口，除了徐言是真的被保护得很好，还是个干净的少年，徐玫绝对也有问题。
况且不说别的，单单是徐玫对自己的嫉妒和恶意，也只有林苏苏这个单纯得过分纯净的小姑娘才感觉不到，还把人当闺密剖心剖肺的。
苏苏天生地养，从一诞生开始就是受人仰望的存在，被人爱慕已经像是喝水吃饭这么平常的事情，她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稍微回想一下，就明白徐玫对自己的恶意根源在哪里。
但做人就得有做人的底线，得不到的东西再想要也要自己努力，埋怨别人甚至因此心怀恶意出手害人，这样的都不配做人。
杂碎。
苏苏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两个字，虽然觉得很贴切，但以她的涵养，一般骂不出口，但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摇摇头把跑偏的思路拉回来。
就听徐言无奈地说，“马上要高考了么，我妈不让姐出来。”
苏苏露出遗憾的表情，好像很想念徐玫似的。
徐言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心想，幸好现在苏苏姐看不见，不然肯定会发现自己撒谎。
她姐不知道抽什么风，明明在家里也不复习，却借口高考不肯跟他一起来探望苏苏姐。
他当然无法理解徐玫那种目的已经达到，万人迷情敌眼睛瞎了再也不能到处勾搭了，还浪费时间交往干什么？
更何况，徐荣添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徐玫才不要继续跟林苏苏姐妹情深。
“小狗狗呢？”苏苏也不想提徐玫破坏心情。
徐言立即来了精神，“苏苏姐你肯定猜不到！”
“嗯？”她偏着头，因为看不见下意识地侧着耳朵，朝声音的方向微微倾身，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有种柔柔弱弱亟需保护的感觉。
徐言就越凑越近，不过还是不敢逾矩。
苏苏又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小二哈当时救了你，我就觉得它挺灵性的，后来……”徐言顿了顿，声音小一点，“后来知道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我就把它送去培训了。”
“啊？你把汤圆儿送去培训了？”
这还真的在苏苏的常识范围之外，下三千世界的事情，上神们又不是事事精通。
徐言又得意起来，“汤圆？是苏苏姐想好的名字吗？是导盲犬培训，不知道能不能过，但我告诉汤圆了，如果不能通过，就去接一只培训合格的导盲犬来陪苏苏姐。”
说得像是一只二哈真的听得懂一样。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徐言哈哈笑起来，“你没看到，汤圆儿可卖力了！”事实就是，这只二哈好像真的听得懂。
苏苏听他口若悬河描述汤圆儿被送到寄养家庭的情况也跟着笑起来，“不是建国后不许成精，汤圆儿要是被抓起来可怎么办！”
徐言听她这么说，觉得很新鲜，果然受伤之后，苏苏姐就是很不一样了。
但他觉得更喜欢了怎么办！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老婆大人赐名汤圆的元宵，正苦哈哈地跟着寄养家庭的小主人“熟悉环境。”
其实徐言也不是自己想到要把元宵送去培训的，当时知道林苏苏可能彻底失明了，他就开始到处找资料，看到导盲犬信息的时候就想花钱去培训基地为苏苏姐领养一只。
被带回来的元宵也看到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一个盲女来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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