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乱说
男子被绑在电椅上，鲸柒颤抖着拨开他枯黄的头发。
只见那人耳垂有一处缺口，参差不齐。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强忍着问：“你的父母呢？”
男子被五花大绑到这，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了。他抬眼看向那两排凶神恶煞的兵，缩了缩脑袋。答道：“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多大。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抢您的东西。您放了我吧，求求您了！！”
鲸柒双手都在抖，忙让人为他松绑，又问：“你的耳朵为什么缺一块？”
男子揉了揉手腕，闻言一怔，磕磕巴巴道：“不知道……自记事起就有了。”
年龄、身世、缺口一一都对得上！！
这是我弟弟，这是顾小壮！爹，娘！我找到弟弟了！
鲸柒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喜悦，只能一个劲掉眼泪，望着一屋的兵：“这是我弟弟！他，我弟弟！！”
次日。鲸柒起了个大早，灶上煨的鸡汤咕嘟冒泡，汤汁奶白。
她用食盒盛出来，晾着。
张婶将早餐端上来，鲸柒欢欢喜喜的吃光，也不觉得有多烦了。
男孩绰号“杂毛”，此时正跟昨天那青衫男子说话。车辆驶近，青衫男子看了一眼，拍了拍他肩膀溜了。
鲸柒拎着食盒，很是高兴：“小壮！你果然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来，姐姐煲了鸡汤。”
杂毛看了看她，小声道：“我来这就是为了弄清楚……你……你真的是我姐姐？”
鲸柒舀着鸡汤，笑道：“这还能有假？你耳垂的伤，是我抱着你逃难的时候，我们在庙里的秸秆上过夜，被秸秆里的耗子咬掉了一块。”
她将汤递给杂毛：“不烫，姐姐特意晾温装进去的。小壮，你怎么这样瘦？！都怪姐姐不好，这些年你受苦了。”
杂毛眼神躲闪，惶恐的喝了几口。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味道居然还不赖！杂毛几下干完一大碗。说道：“这鸡汤真好喝，我以前在举雅楼偷偷喝过别人剩的，不过只剩汤底了，没这个好喝。”
鲸柒一边流眼泪，一边给他夹鸡腿，说：“小壮，其实姐姐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把你送给那户人家，是逼不得已！你……不要怪姐姐。”
智大星环胸站在车边，狐疑的打量着鲸柒对面埋头吃肉那人。他……真的是夫人十五岁的弟弟吗？
杂毛应邀在小院子里住下了。时平昌还没回来，智大星秘密给他报了信。
彼时一众毛头小兵在起哄，当□□星林枝一首接一首的唱。
没办法，谁让时平昌给的钱多呢？而且她一开口，下面都是喝彩声，倒也不觉得嗓子乏累了。
时平昌看完信，递给老鬼，问：“七舅爷怎么看？”
老鬼只扫了一眼，骂：“龟孙子！！你要是心里没答案，肯定不会问我。妈的，你把老子当啥了。”
时平昌笑了笑，对身边传信的人低语了几句。
传信的兵正要走，时平昌喊住他：“派人多注意就行了。夫人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只要他对夫人没恶意，别太快行动！”
信兵恭敬回了个“是”，领命走了。
老鬼挥动着手里写着“林枝”的小旗子，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不要为了个女人就犹犹豫豫的，妇人之仁不得。”
时平昌哪能不知道，叹了口气，说：“这是鲸柒的执念，借着这次机会刚好告诉她真相。”
老鬼嗤了一声，“你就赌吧！万一那女人选择相信她弟，你后悔可都来不及！”
时平昌喝了口茶，藏去了眼里的神色。
鲸柒拉着杂毛去了百货大楼，兴冲冲的为他购买了好几身衣服。
杂毛一口一个姐的喊着，鲸柒也高兴。
杂毛问：“姐，怎么都不见姐夫？”
鲸柒挑着衣服，智大星忙接话：“大帅去探望舅老爷了，你迟早会见到。”
鲸柒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以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时平昌行踪，并未说话。
杂毛点点头，小声对鲸柒说：“姐，我看这个护卫对我印象不好，一直针对我，你能不能让他走啊，我会保护你的。”
鲸柒笑了笑，说：“他人很好的，就是看着不好惹。谁让你抢劫，我对你第一印象才不好呢！”
两人一直逛到下午，杂毛一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鲸柒本就孕期反应大，双腿浮肿，这会也是走不动了。
杂毛见她疲惫，委屈的皱着眉头：“姐，你累的话咱们就回吧。哎，都是我不好，没衣服穿，让你陪我东奔西跑。”
鲸柒望向智大星手中满满当当的袋子，说：“好，我们回吧。是不是买太多了啊？”
杂毛暗地撇了撇嘴，面上乖巧道：“是呢，有些多。有姐姐真好。”
正往回走，杂毛盯着窗外让停车。
鲸柒侧目看他，问：“怎么不走了？家里的菜都准备好了，有你爱吃的牛腩面。”
杂毛低沉的“嗯”了声，黯淡的说：“以前就想着，能去举雅楼正大光明的吃一顿就好了。姐，我们现在就在举雅楼门口，能吃那个吗？”
智大星冷哼一声，这杂毛也就这点能耐了。
鲸柒腿肚子都打颤，她只想赶紧回去吃饭，吃完在席梦思美美睡一觉。
杂毛见她犹豫，连忙说：“姐，你是孕妇，外面东西味道重，应该你也是吃不了的。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吃面吧。”
鲸柒点点头。
这是她的弟弟，时平昌没有义务连她弟弟也养了，能不花他钱尽量不花。
鲸柒见他不高兴，解释道：“小壮，我对你有愧，但是我不能用你姐夫的钱弥补。都怪姐姐没本事。”
时平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那么危险，我不能自私任性。
杂毛心中冷嗤，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这几天鲸柒高兴，吃的也多。婆子们喜出望外，把她这个弟弟也伺候得无微不至。
杂毛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天晚上鲸柒有些不舒服，孕吐严重。再次回房间时，只看到他翻箱倒柜。但他做的极小心，如不是撞个现行，绝对看不出来被翻过的痕迹。
她狐疑的进去，问：“小壮，你在找什么？”
杂毛一愣，只以为她会去很久。他挠了挠头：“嘿嘿，姐。我来找前几天新买的衣服，忘了放哪了。”
鲸柒盯他半晌，杂毛心里发毛，她……
鲸柒一笑：“你是鱼啊？衣服在你房间啊，这是我跟你姐夫的房间，里面有他的东西，不要再随便翻了。”
杂毛呆呆说了个好，一溜烟跑了。
鲸柒关上房间门，看向杂毛刚刚翻找的地方。
这一夜，鲸柒无眠。
时平昌回来了，鲸柒和一众人都很高兴，尤其是杂毛。
鲸柒打趣他：“还没见过面就这么亲啦？我这个姐姐都吃醋了。”
杂毛漫不经心的敷衍了她，只身到巷子口迎接。
开玩笑，虽然吃喝不愁，但这个女人是死脑筋啊！
时平昌一行人一进巷子，便有一青涩干瘦的男子迎上来，一口一个“姐夫。”时平昌脚步未停，并未理他。
杂毛亦步亦趋的跟着，问：“姐夫累了吧，我替你拿着东西吧。”
过了巷子转角，鲸柒一行人等着。时平昌沉默半晌，抬手将东西给他：“给……你姐的，拿好了。”
还未待他走近，鲸柒就跑了过来。时平昌看着她冻红的鼻尖，当即就有些不快，冷着脸看着门口一众婆子。
鲸柒连忙转移话题。见他不排斥杂毛，于是说：“你都知道啦？这真是缘分哎，那晚要是差了那么一点，我就错过小壮了。”
时平昌脸色稍微好些，摸摸她的头，说：“找回来就好，开心了吧？”
鲸柒点点头，跟他手拉手回去，说：“你回来了，现在才真有了团圆的气氛了。”
进客厅时平昌脱了大衣，鲸柒接过为他挂上。
他手一扬，杂毛便有眼色的将东西双手递过来。时平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将鲸柒拉到沙发上。
盒子打开竟然是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珍珠，底座是两条小小的红色珊瑚，像极了小鹿的角，精致又秀气。
他说：“这是舅老爷送给你的。”
鲸柒捧着那珍珠，受宠若惊：“看起来好贵。你替我放到你的保险柜吧，我怕给弄丢了。”
时平昌失笑，说：“确实是好东西，这是一只近百年的鲍鱼珠，很难得。舅老爷一只想要个娇滴滴的重孙女，意为‘掌上明珠’。你放在床头柜上吧，再好的东西放保险柜都没价值了。”
鲸柒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元宵节的前一天，按照槲阳的规矩，要给逝去的亲人上坟。不仅烧纸，还要点灯。就是坟前点一根蜡烛，意在为逝者指路。
时平昌带着鲸柒去父母坟上。
其实这一处合葬只有他母亲的尸首。他父亲被贼人用炮弹炸死了，那东拼西凑的残肢，他怕放里面吓坏胆小的母亲，所以只为他做了衣冠冢，剩下的残肢火化了。
鲸柒是第一次来见他的双亲，虽然以这种方式，她还是想留给公婆一个好印象。
其他东西她也不敢大动，只是蹲下来将墓碑前的小枯草拔的干干净净。
时平昌摸摸她的头，说：“成亲这么久了，第一次带你来。妈一定很喜欢你，她一直希望我找一个踏实的好姑娘。”
鲸柒咽下别样的情绪，没说话。
她的父母是被饿死的，为了将家里最后的粮食留给她和弟弟。当时死伤的人太多，爆发瘟疫，村长带着人将尸体堆成小山，一把火烧光了。
她抱着弟弟在火堆前，分不清哪个燃烧的地方躺着自己的爹娘。
以前觉得有父母真好，现在觉得有个祭拜父母的地方真好。
时平昌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所以他只是沉默的烧纸，火光映着他坚毅的脸庞。
他突然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找回来的人并不是小壮……”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鲸柒一怔，侧目看着他。
时平昌连忙说：“没什么，我乱说的。烧完纸就回去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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