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轻率

刘沁见天色尚早，便告辞要去上龙师傅的课。崔远失笑，没想到混天混地的她竟然变得如此积极好学。

        “今日已经请了假的，何必浪费？你我难得有时间聚一聚，不如去澜风院喝杯茶？”但转即又想，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可能对茶没兴趣，又改口道，“羽飞、霓裳新近做了许多点心，去尝尝？”

        刘沁见他坚持，估摸着是有事要谈，便跟着他去了澜风院。

        院内风景如旧，只是葡萄架上果实已有累累之状，刘沁对于茶啊，点心啊都没什么兴趣，见葡萄可爱，架子下的秋千架也怪寂寞的，想来平日里崔远肯定是不会去荡一荡的。她便“纡尊降贵”一下，去秋千架那玩一玩？

        这么想着，人早已奔了过去，自顾自飞荡起来。

        午后的阳光虽然烈，但葡萄叶浓密，荡着又有风，倒不觉得热。每一次在风中飘过，闭眼感受风的存在，就如时光在身边飞逝，似乎自己能够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

        这种感觉很美妙，她很喜欢。原本家里也有个秋千架的，但是母亲不喜，说玩物丧志，给拆了。

        “太阳还是很晒的，小心晒伤了。”崔远已换了衣服，擦了把脸，喝了一盏茶了，见她还在荡，不由笑着劝道。

        刘沁见说，这才依依不舍地从秋千架上下来，崔远见她这样，忍俊不禁，宽慰道：“你想什么时候来玩都可以的。要不，我让人在你的院子里也扎一个？”

        想起自己那个院子，刘沁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了，嘿嘿讪笑地拒绝道：“算了，也没有葡萄架。”

        “那就移些葡萄，扎个葡萄架！”

        “没有花。”

        “搬些花就是了！”

        刘沁忍不住斜眼，这么大搞一通，卢氏不嫌她多事才怪了！而且，那院子似乎就是没有这里让人轻松，是风水问题？

        虽然崔远对刘沁的斜眼已是见怪不怪了，但是莫名其妙又被鄙视，他还是很郁闷的。

        “我最近在和崔邃比课业，秋千虽然好玩，但玩多了会丧失志向的，为了我的学业，我还是牺牲一下这个小爱好为上。”刘沁终于找了个十分好的理由，不管崔远信不信，她自己反正是信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背多少书，明日才不会输。

        不过，背再多的书，有一样，她只能认输！——书法。

        她得尽快改变字体，不然以后，簪花小楷一出，能笑死一群人！

        羽飞带着她去舆洗室擦了把脸，清了清汗，这才觉察到脸被晒得发红了。一照镜子，果然红得厉害。不由沮丧极了，母亲常说，皮肤是最经不住晒的，一晒就红，红退了后就黑，黝黑的女子，就是想出家也没人要。

        虽然她仍不明白，皮肤黝黑和出家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当个尼姑还得漂亮好看的？但，她真的不想变成黑黑的丑女！

        从前，跟从父亲巡街时，她就见过许多皮肤黝黑的妇人，以往倒不觉得怎样。但是今日见了淑太妃和何淑妃，她们的皮肤都白皙光洁，看起来美丽极了，比清晨带露珠的白玫瑰还要动人，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羡慕的。

        羽飞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真没见过这么爱美的小郎君！

        羽飞不忍他如此烦恼，便告诉她挽救之法，刘沁听到能救，自然高兴，当即表示愿意一试。羽飞、霓裳捣鼓了半晌，制成了一种粘稠的绿色汁子，将它们敷在她脸上。

        汁液清凉，就像给肌肤喝了芦荟汁一样，十分舒服，不过几分钟，她竟在矮榻上睡着了。直到夕阳金色的光芒从打开的窗户投射进来时，她才睡醒过来。

        脸上早没有粘稠的汁液了，应该是她睡着后羽飞或是霓裳为她清理了。崔远在院子里和人说话。

        “我知道了，将素烟好生安葬，他家里也要安排好，不能因为他走了，家里就没着落了。”

        “是。”

        那人离去后，崔远仍站在院子中央，也不知是什么景色让他如此流连，竟站了半晌，一动也不曾动过。只是，平日挺拔俊秀的背，今日看着有些颓丧。

        或许，是因为夕阳的原因？

        刘沁忍不住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兄长，怎么了？”

        崔远猝不及防，没料到她已经醒了，还走到了他身边。神色慌张地连忙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偷偷拭干面上的泪。苦笑道：“今天，我做了一个轻率的决定，害得一个人失去了年轻的性命。”

        在太极宫门口，为了试探对方是否察觉，他故意塞东西给素烟并且遣他先回去。

        那荷包包着的，其实只是几个金裸子罢了，却没想到竟要了素烟的命！

        他的人找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护城河里发现了素烟的尸体。身上有明显动刑的痕迹，伯祖父亲自让人检查了，手法很专业，是神策军惯用的。

        他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才死去的。

        也是在今天下午，崔璪向圣人乞了病退。

        “这里已经不安全，你跟着伯祖父去博陵吧！”

        崔远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是刘沁猜得到，肯定是她的那包东西惹的祸。她很惭愧，与崔远相识不久，相处更是少，但已让她心生恋恋，不忍别离，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也开不了口，只能点头答应。

        今日崔府侍从被虐杀，崔璪烦闷得厉害，不知杨复恭又发什么邪火。但他从韦昭度那回来后，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城外同昌公主陵是假的！

        当年的郭淑妃，如今的淑太妃，因为不满懿宗挥霍无度，却又没有办法，便前后借着公主出降，下葬，从国库搬了许多东西出来，这些东西说是陪葬，其实都被淑太妃给藏了起来，以备将来大皇子登基后用。

        只可惜，大皇子被邱贵妃所害，郭淑妃谋划落空，那笔钱，便被她有计划地抹去了行藏。

        近日，杨复恭为了在圣人面前讨到观军容使一职，特意将此事抖了出来，让圣人知晓。如今国库正是吃紧的时候，哪里都要用钱，圣人怎么会不动心？

        圣人便将观军容使一职抛给了杨恭复，让他倾尽全力寻找那笔钱财的下落。

        只是，淑太妃做事从来干净利落。杨复恭凭借着父兄的势力，虽然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是想找到确凿的迹象，就不容易了。

        淑太妃本人，又是软硬不吃的。

        这不，卢氏一行才入宫见了淑太妃，杨复恭的人便马上追了上来，只恨不得即刻搜出个蛛丝马迹来。

        只是，看起来可疑，却一无所获，杨复恭也迷惑了：多心了？

        毕竟，淑太妃向来与博陵崔氏并无来往。

        却没想到，太阳还没落山，刑部尚书崔璪，就匆匆进了宫，到圣人那里好一顿哭诉，虽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神策军是跑不了的。圣人好言安抚了许久，崔璪依旧坚持要告老，伏乞骸骨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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