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宣淼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她来到卫生间的镜子旁，仔细端详起自己的嘴角。
居然是翘着的。
只是白天匆匆见了时晧一面，宣淼就重新拥有眼泪和笑容，身上似乎也比往常多出一些活人的气息。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该有多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宣淼在一个本子上写下两段歌词：
月光的冰凉将喧嚣的世界浸透
城市在刹那间化作沙丘
多庆幸我有你陪在左右
你的名字烙印一般铭刻在胸口
你的容颜如何都看不够
纵然有再多
该遗忘的理由
我仿佛得到世上最美的一个梦
梦中每一处都是你的笑容
还有那令我心醉的瞳孔
你的唇该用怎样的温度去触碰
你的手带来怎样的相拥
梦以外的我
永远都不会懂
……
今天晚上第一次直播，干脆就用这个词来谱曲吧。
宣淼放下笔，开始鼓捣起她的直播设备。之前宣磊已经大致帮她安装好了，她只需要在直播前调试一下就行。然而一切准备就绪时，她却发现麦架上少了一个防喷网。
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心想八成是被宣磊那个丢三落四的家伙忘在快递箱里没拿出来。
那些纸箱宣磊走的时候顺手放在门外的走廊上了，等第二天有人来打扫公共卫生的时候就会被当成废品收走。她现在去翻翻看应该还来得及。
原本宣淼以为不过在门口找个东西而已，谁知道宣磊居然把纸箱放到了楼梯附近的窗户下面。宣淼转动轮椅过去翻找，这时走廊里突然刮来一阵风，将她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直接落锁。
宣淼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一向冷静自若的脸上也难免有些发蒙。
她身上别说钥匙和手机了，连件厚一点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楼道里贴的那些小广告，也没办法打电话叫个开锁的师傅过来。
要去找别人借手机吗？可她又不愿意向陌生人求助……
宣淼还在纠结，身边的电梯这时突然打开，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做好心里建设，硬着头皮刚想开口，却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时晧……
他怎么又来了？
是谁又定了外卖吗？
不对，他没有穿工作服，手里也没拿东西。
难道是他认出了自己，所以特意找个夜深人静的时间过来寻仇？
刚才那个梦，居然这么快就要应验了吗？
宣淼直勾勾看着时晧，这一次不但没有闪躲，眼神中还充满了期待。
自己曾害得他失去了完好的右腿和大好的前途，就算要被他报复也是应该的。所以哪怕今天会死在时晧手上，宣淼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大晚上刚走出电梯就遇到个长头发的女人坐在旁边死盯着自己看，是个人都会吓一跳，时晧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后退几步，定了定心神。这才发现对方身上那件吊带裙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都有些眼熟，好像就是白天他见过的那个住隔壁的小姑娘。
时晧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已经剃干净的下巴，弯下腰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外面很冷的，还是多穿点比较好。”
宣淼呆呆地看着他。她已经做好了被他破口大骂，甚至是捅上几刀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是这样温和的态度。
他甚至对自己笑了……
“那个……你……”宣淼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不像话，赶紧合上了嘴。虽然她在时晧心中早已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但还是不想再多留下一个口吃的印象。
“你好，我叫时晧，是你隔壁的邻居。”时晧向后指了指自己家的大门，“我们白天见过面，你那份外卖是我送的。”
宣淼眨眨眼睛，用颤抖的手扶了下眼镜，偷偷打量着时晧的表情。再三确认他对自己没有丝毫敌意之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时晧没有认出她。
也许是因为她和当年的形象相差太多，又或许是他根本懒得去记住自己厌恶的人长什么样子。
总之宣淼为他牵挂了七年也内疚了七年，而如今两人再次相遇，这个男人居然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宣淼现在的心情说不上悲凉和侥幸哪个更多一些。她看着时晧的眼睛，只觉得心底泛起一阵浓烈的酸涩，连眼睛鼻子也抑制不住发起酸来，噼里啪啦地开始往外掉眼泪。
“不是……你哭什么啊……”时晧顿时慌了神，心想自己就那么可怕吗？都已经理过发也剃了胡子，竟然还会吓到小姑娘，而且还给人吓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摸出纸巾，蹲下来递到女孩面前。只见那女孩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浑身抖得像一只寒风中的小兔子一样，对他扬起苍白的小脸，红着眼睛说：“哥哥……帮帮我。我出来拿东西，被锁在外面了……好冷啊……”
“原来是这样啊。”时晧松了口气，拿出手机递给她，“没事的，你先给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送钥匙过来。”
宣淼摇摇头，“我自己一个人住，房东说过钥匙只有屋里那一把，连他手上都没有备用的。”
“这……恐怕只能找人来开锁了。”时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腿。要是放在以前，凭他的身手，直接从两家的阳台翻过去就可以帮她拿到钥匙了。可现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那些贴在楼道里的小广告都不靠谱，你一个独居的小姑娘，万一因为这个被什么坏人盯上就遭了。我有个发小是专业的锁匠，在警局有过正式备案记录的，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宣淼的眼泪终于停了下来，吸吸鼻子，小声说：“谢谢石……时晧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她太过于紧张，险些和当年一样叫他“石头哥哥”。
宣淼握紧满是冷汗的手心，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要冷静。
命运像是和她开了一个仁慈又残酷的玩笑，让本该是仇人见面的惨剧变成了一场邻里和睦的温馨戏码。
偏偏他认不出自己，偏偏他就住在隔壁。
这是老天爷施舍一般摆在她面前的机会，要是再不好好加以利用，简直是在浪费他们之间这份斩都斩不断的缘分。
已经快到深夜十一点了，气温比白天下降了近十度。一阵冷风吹过走廊，宣淼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抱着肩膀缩成一团。身上那件丝质睡裙在这冷风中一点保暖作用都起不到，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得白中发青。
时晧打完电话刚好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迟疑了几秒钟，对她说：“我朋友要一个小时之后才能过来开锁，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先到我家来等一会儿吧，省得着凉。”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一些，以免被人家小姑娘误会他有什么企图。毕竟一个单身男人邀请女孩子到自己家里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居心不良的嫌疑。但他也不忍心看她一直留在又冷又黑的楼道里，于是打开自己家的房门，把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上。
“哥哥你真好，那我就暂时打扰了。”
对方没有半点扭捏和怀疑，直接驱动轮椅往他家的大门靠近。时晧微微一愣，想到门口那里有一道低低的门槛，赶紧拉住轮椅后面的扶手，连同上面的人一起提起来越过障碍。
这女孩也太轻了，加上轮椅都不如一个普通人的重量。
时晧这边还在心里犯着嘀咕，完全不知道宣淼正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特别进屋之后他依然在后面推着轮椅，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刚才做的那个梦，心里颇有些美梦成真的飘忽感。
宣淼虽然一直以私生饭自称，却从来没进入过时晧的住所。白天见他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还以为他的家里也会和自己家一样凌乱。然而她环顾一周，发现整个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角落里一对金属质的哑铃以外，到处都是暖色调的装潢，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味，有种温馨的氛围。
时晧给宣淼的印象从来都是帅气刚强的硬汉，所以眼前的环境还真的挺出乎她的意料。
等等……绑窗帘的皮筋上为什么还有个蝴蝶结？他不会是……已经结婚了吧？
时晧从时樱的房间拿了一件粉色的外套递给宣淼，“这是我妹妹的衣服，她和你年纪应该差不多，要是不嫌弃就先穿上暖和一下吧。”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宣淼点头道谢，接过衣服穿上，终于不再发抖了。
“你妹妹不在家吗？”
时晧有个妹妹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兄妹会住在一起。这么看来，这屋子里有女孩子的生活气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她在医院，暂时回不来。”时晧拿起电水壶，准备为她烧些热水喝。
“她生病了吗？”
“嗯。脑内长了肿瘤，好多年了。”
宣淼张了张嘴，眼底浮现一抹懊恼。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时晧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更加明显，“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这栋楼里很多邻居都了解我家的情况。大家都是热心肠的好人，所以你以后要是再遇到麻烦，也可以找他们帮忙。”
“我……有一点怕生。除了他们，我还可以找你帮忙吗？”宣淼的眼睛和鼻子依然有些红，眼神投射在时晧身上，毫不掩饰里面的紧张和期许。
“当然……可以。”时晧大概被她的紧张所感染，不知道为什么喉咙突然有些发干。正好这时水烧开了，他起身去给宣淼倒水，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心跳的频率有些快，时晧把这种现象归咎于太久没和陌生女孩说过这么多话的缘故。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姓秦。”宣淼一边说谎一边浅浅笑着，两方面都看不出有任何的不自然。
“我叫秦淼，哥哥叫我小淼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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