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宣淼素白的脸上未施妆容，还戴着一个硕大的眼镜，然而她这一笑却还是让时晧觉得连周围的灯光都暗淡了不少。
她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笑容干净得仿佛从来没经受过风霜的花朵一样。
时晧回想起自己刚受伤时也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轮椅。那时候的自己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未来，又怎么会有像她这么美好的笑容。
对面女孩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晧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为了掩饰尴尬，他咕噜一声灌下一大口热水，结果因为太烫而直接喷了出来。
宣淼赶紧找来纸巾，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没有直接帮时晧擦脸，而是放到了他手里。
“谢谢。”时晧咳了几声，捂着嘴含糊道：“这么大的人了，喝水还会烫到。让你见笑了。”
宣淼抿着嘴摇头，“我觉得挺可爱的。”
时晧：“……”
时晧年轻的时候经常被人夸赞帅气硬朗，“可爱”这个形容词还是第一次被投放在他身上。
他干巴巴笑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一个人住，家里不会担心吗？”
“自从我的腿不能走路之后，家人就嫌照顾我太麻烦，把我赶出家门了……”宣淼低着头，好像又要哭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时晧眉毛都立起来了，又怕自己太大声会吓到她，于是放轻语气：“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宣淼低头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时晧以为她在难过，还在想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见她忽然抬起头，用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看着自己，接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我逗你的……时晧哥哥真的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宣淼笑得几乎快要掉下眼泪。
时晧这个人啊，只要是柔柔弱弱的女人说出的话，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相信。当年的自己就是没看透这一点，所以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你……”被骗了的时晧倒也没恼火，反而为她没有过那些悲惨的经历而松了口气，也跟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不要随便戏弄大人。”
宣淼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自己曾经那样百般为他着想，却被他当成了小孩子的戏弄，甚至是存心的欺骗……如今时隔七年，再次听到他用另一种语气对自己说出同一句话，简直是一种讽刺。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宣淼挑眉望着他，“你以为我今年几岁？”
“你看上去和我妹妹差不多大，应该也就十七八岁吧。”时晧说着突然瞪大了双眼，“你该不会还没成年就自己出来住了吧？”
宣淼一阵无语，“我都二十三了，离开家独居不是很正常的吗？”
然而时晧半张着嘴，明显不相信。
宣淼气乐了，“要不要我待会儿拿身份证给你检查一下？”
时晧这才把嘴合上，摇头直说用不着。他又不是查户口的，揪着人家女孩子年纪一直问像什么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时敲门声响起，是时晧的发小刘洪鑫。
宣淼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是说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吗？她还有好多话想和时晧说呢！
刘洪鑫一见到宣淼眼睛都直了，拿胳膊肘狠狠捅了时晧一下，挤眉弄眼说道：“你小子可以啊。这可比以前那两个漂亮多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时晧熟练地反手就是一个擒拿，“人家是我隔壁的邻居，大半夜被锁在外面正着急呢。你还在这废什么话，赶紧干活去！”
宣淼乖巧地和刘洪鑫打过招呼，心里开始分析起他刚才所说的话。
两个……还真不多。
如果说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也被算在内的话，那么时晧的历任女友她都见过了。
宣淼从那两个女人身上大致归纳出时晧所喜欢的类型：长发、娇小、柔柔弱弱容易激起他的保护欲，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会换上另一副面孔。
这不就是现在的她么？完美复合标准有没有？
宣淼在心底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都坐轮椅了，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比她更、柔、弱！没理由时晧连那样的女人都看上了，却唯独不肯接受她吧？
宣淼这边还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做才能俘获时晧的心，刘洪鑫那边已经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了。
宣淼道了谢，又进屋拿钱给他。即使对方不肯收，她也还是坚持要给。
“你是时晧哥哥请来帮我的，我已经受了他很多照顾，不能再让他欠别人人情了。再说现在这个时间，我就是花钱也不一定请得到人来开锁，又怎么能让你白跑一趟呢？”
“成，既然妹子都这么说了，那这钱我先收着。以后要是有事需要帮忙，让石头知会我一声就行。”刘洪鑫一拍胸脯，“不敢说赴汤蹈火，但一定随叫随到。”
宣淼点头微笑，再次和两人道谢，又对时晧说：“那我先进屋了。耽误哥哥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时晧点点头，提醒她把门关好。
铁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落锁时发出“咔”的一声。时晧盯着那道门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直到刘洪鑫挥手在他眼前比划几下，他才收回视线，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大气，就是这腿……”刘洪鑫欲言又止。
“少在背后议论人家。你到底想说什么？”
“又跟我装糊涂了是不是？”刘洪鑫恨铁不成钢，“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还真想单一辈子啊？”
时晧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转身就走，“成天尽想这些不靠谱的事，我可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才十岁而已。”刘洪鑫跟在时晧身后喋喋不休：“这么好的机会就别犹犹豫豫的了。我知道你一直担心自己条件不好会拖累别人，但坐轮椅的总该不会嫌你腿有毛病吧？至于樱子那边，多个人替你照顾，你才能更专心去挣钱不是吗？”
“合着我找对象就是为了让人家和我一起受苦的？”时晧直摇头，“再说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连她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问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先加个微信了解一下。我看那妹子看你的眼神含情脉脉的，你俩肯定有戏！”
“行了行了，大半夜的别说胡话了。”时晧帮刘洪鑫按了电梯，门一打开就把他往里推，“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一直到电梯门合上之前，刘洪鑫还在里面嘱咐他：“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回头别忘了先把联系方式加上……”
看着电梯缓慢下行的数字，时晧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刘洪鑫的话虽然啰嗦，但他的确都听进去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焦躁。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单了这些年肯定也会寂寞，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去祸害别人的理由。
人家年轻漂亮，即使不能走路，也轮不到他一个没钱没势又瘸腿的老男人来肖想。
他抓了抓刚剪短的头发，再次望向隔壁的铁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经过刘洪鑫那么一说，连他都开始觉得宣淼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有些炽热了。
时晧对那样的眼神并不陌生。毕竟曾几何时他也算是个明星，虽然没能大红大紫，但每次出行也会有一些粉丝在机场接送，尖叫着呼喊他的名字。
当时的那些追星少女现在应该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也许还在用同样的眼神追寻着别人，但他的名字恐怕已经被遗忘在她们年少无知的青春里，再也不会想起了吧……
时晧闭了会儿眼睛，尽量将脑子里的杂念都清空。
以前的那些事时晧不愿意多想，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极力避免让自己再次陷入当时那种痛苦与悔恨的情绪之中。
有些东西失去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至于隔壁的小姑娘，他更倾向于是刘洪鑫会错意并且成功带偏了自己。
可能只是因为她回不去家太着急了，眼里才会多了些迫切吧。不然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热心的邻居，女孩疯了才会刚见面就喜欢上他这种人。
时晧伸手握住自己家的门把手，脑子里依然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所以当隔壁的铁门重新打开时，他反应慢了一拍，没来得及将视线从上面移开，与宣淼撞了个正着。
“哥哥还没回去啊？”
“嗯……家里太闷了，我在外面站会儿，透透气。”时晧尴尬地说着，又问：“你怎么还没睡？”
宣淼望着他，“有件事我忘了问你。”
时晧微微一怔。又是这种眼神，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并非是自己的错觉或是被人误导。
“时晧哥哥？”
时晧这才回过神，“有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的。我是想问问你平时都什么时候下班。”宣淼还在直直望着他，“我有时会做一些唱歌的直播，怕影响到你休息。”
时晧蹲下来与她平视，“直播？这是你的工作？”
“嗯。才刚开始接触，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不行再换别的做。”
时晧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又显现出来，“经济和生活都能独立，你真的很厉害。”
这是时晧第一次夸她。宣淼低下头，脸颊染上两抹红晕。
时晧接着说：“我下班的时间并不固定，要看晚上有没有单量。不过基本也都在十一点之后吧。”
“那……”宣淼搅着手指头，憋了几秒钟终于抬起头，鼓足勇气开口，“我可不可以加你微信？等你要休息的时候，就发个消息给我。”
时晧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期盼，说不出拒绝的话，也想不出该以什么理由去拒绝一个努力接近自己的漂亮女孩。
“好。”
也许刘洪鑫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
有些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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