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景熙元年
女子忽然回头，风骏瞬间僵了，但她只是看向风凉舟，笑着说：“舟舟，你先到院中坐一会儿，阿娘有话同你说。”
风凉舟点头。
北定王府的院子其实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醉岚院。
这还是很早以前纪阑夜和风凉舟取得。
太熹三年春——
北定王府的书房很大，他们每日从国子监回来后总会到书房来完成博士派的任务。
经过风小王爷几个月的立威，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皇宫，都没有人敢嘲笑纪阑夜了。
风凉舟人小小的，正是最静不下来的时候。
不过坐了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
风小王爷抬头瞄了一眼纪阑夜，他还在端端正正的抄写《易经》。
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
他的胳膊被人戳了一下。
纪阑夜手中的毛笔微顿，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黑点。
戳他的人见他没反应，又戳了一下。
纪阑夜扭头，撞入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像纪阑夜琥珀色的瞳孔，风凉舟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黑色，亮起来时像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
出去啊——
风凉舟无声说。
不过他没有给纪阑夜拒绝的余地，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跑。
“舟舟。”纪阑夜说，“没抄完。”
风小王爷十分嚣张：“不写啦！刘老头天天让我们抄，少抄一次没事的！”
刘老头就是刘成，说是老头，其实他现在不过不惑之年，只是蓄着一把山羊胡子而已。
纪阑夜显然不赞同他，稚嫩的眉头皱起来，不过他向来顺着风凉舟，也就没说什么。
“哥！大哥！”风小王爷眼睛一亮。
少年转身，看到他们两个笑了：“你们又跑出来了。”
“无聊死了！我才不要抄！”风小王爷倒是理直气壮。
少年笑得温润：“当心老师到父王那里告状。”
风凉舟：“哥你帮我挡着呗！”
风宥江无奈摇头，他看向被自家弟弟拖累的纪阑夜，说：“小夜，下次别和他一起出来了。”
纪阑夜摇头：“没关系。”
风宥江说：“你别总是顺着他，就他这脾气，越顺越大。”
风凉舟不满：“哥！”
风宥江：“行，我不说了。”
“哥你在干什么？”风凉舟满眼好奇。
风宥江看了看他手上的泥土，笑着说：“藏酒。”
“我也要！”风凉舟拉着纪阑夜，两个人蹲在风宥江身边看着他挖土。
纪阑夜看了一会儿，问：“世子，这是醉日羲吗？”
风宥江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对，你怎么知道？”
“以前喝过。”纪阑夜低头说。
风宥江瞬间懂了，他知道自家弟弟身边这个小孩是大庸送到大凉的质子，纪阑夜这样说他自然能猜到是在大庸时喝过的。
想来这小孩以前在大庸过的应该不好，哪家父母会让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喝酒呢？更何况是醉日羲这种烈酒。
风凉舟不知道，但他看纪阑夜的神色就知道风宥江的话碰到他痛处了。
风小王爷瞪了风宥江一眼。
风宥江：？
风小王爷低声说：“我们也藏酒吧。”
纪阑夜点头。
风凉舟立马跑到自己屋中，翻出自己的藏宝箱，从里面拿了两个小铲子出来。
他递给纪阑夜一个，偷偷说：“我们不要藏在这里。”
“为什么？”纪阑夜问。
院子里最适合藏酒的地方就是这个莲池旁边了，酒埋上几年后就会带上莲花的清香。往年北定王与王妃也会在这里藏酒。
风小王爷满脸嫌弃：“腥死了！”
他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一边的风宥江简直气笑了。
好家伙，他亲哥还在这儿呢！
风小王爷才不管他，他扫一眼院子，盯住一棵刚栽下不久的桂花树，说：“阿夜，我们埋在那里！”
风宥江在他们身后说：“那棵桂树刚种下，小心把它根弄断了。”
“小爷才没那么笨！”
有下人想上来帮忙，被风凉舟拒绝了，他说：“这是我和阿夜的酒。”
他和纪阑夜“嗬哧嗬哧”挖坑，风凉舟蹲在坑里沉思。
纪阑夜：“舟舟，上来。”
风凉舟摇头，他非常认真地问：“阿夜，如果我把自己埋在这里，明年会长出很多个风凉舟吗？”
纪阑夜被他逗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说：“不会，但是把酒埋在这里它会变好喝。”
风凉舟瞪大眼：“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纪阑夜：“没有。”
“你肯定笑了！”风小王爷笃定。
“没有笑。”他对风凉舟伸手，“快上来。”
风凉舟顺着上来，埋酒的时候还在嘟囔，“你肯定笑了，小爷才不会看错！”
他人小，忘性也大，等酒埋完封好土时，他已经把这事抛在脑后了，满心满眼只剩下自己脚下的醉日羲。
风凉舟双手背在身后，拗出风骏平时巡视军队时的造型，“沉稳”地说：“好了，这都是我的小弟了。”
“现在由我风凉舟风小王爷宣布你们的名字！”
风凉舟轻咳一声，说：“你是醉日羲一号，你是二号，你是三号，你是四号。”
纪阑夜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染上笑意，他问：“风小王爷，那我呢？”
风凉舟看了看他：“唔……以后纪阑夜就是醉日羲一二三四号的管理者，你们都要听他的话！”
“噗！”风宥江刚走过来就听到他这句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风凉舟怒视他，耳根却可疑的红了。
“好名字！”风宥江立刻捧场。
他问：“阿娘正想着给我们这院子起个名字，不如风小王爷起一个？”
风小王爷沉思：“就叫醉、醉、醉……醉岚院！”
纪阑夜：！！……！！
风宥江：“是不是‘夜阑’的‘阑’？”
纪阑夜抿唇。
“才不是！是阿娘的‘岚’！”风凉舟辩解。
风宥江温和的笑了笑：“舟舟真乖，知道讨阿娘欢心了。”
风凉舟哼哼唧唧没出声，他才不会说自己原本想的是“醉阑院”。
多好听的名字。
风凉舟摘下一朵桂花，从回忆中脱离。
金秋八月，桂花飘香。醉岚院中满是桂花的味道。
江南连年大旱，今年江南地区只降过一次雨，粮食歉收，百姓缺少食物，粮价飞涨，所以颠沛流离的人才会选择起义，可起义军的存在又让一些无辜百姓惨遭杀戮。
江南大旱……
江南大旱……
风凉舟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些什么。
“舟舟。”女人温柔的声音唤起他的思绪。
风凉舟扭头，扔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被碾碎的花瓣，说：“阿娘。”
阮轻岚瞧着他手中的花碎，掩唇笑了：“我们舟舟这是想与哪位小娘子成家啊？”
大凉以桂花为名，久而久之，桂花就成了少年人示爱的象征。若是哪位少年想与姑娘成亲，便会送她一支桂花，姑娘若是接受了，这边是一桩美谈；若是没有接受，也不会太过尴尬。
风凉舟无奈：“阿娘，你怎么总想着让我成亲？”
“还不是怪你和你哥，王爷和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与我定亲了。”阮轻岚嗔怪。
风凉舟一头黑线，谁不知道北定王妃是北定王南下江南练兵时抢回来的，认识即定亲！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
王妃拿出一条手帕，仔细擦过风凉舟沾了花汁的手指。
她把手帕细细叠好，放进风凉舟手中，说：“洗净后记得还给我，这是王爷给我绣的。”
风凉舟：……
他实在想象不出北定王拿着绣花针绣花的样子。
他同王妃一起坐到桂树下，王妃喝了口茶，笑说：“你又到小夜那里打劫了？”
风凉舟冷哼一声：“他先拿了我一条两斤的鱼，我拿他二两茶叶，正好两清。”
王妃笑了：“你这是哪门子的两清，你那一条鱼哪里抵得上这茶叶！也就是小夜不同你计较了，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我同王爷就要到大理寺看你了。”
风凉舟轻哼。
“追上小夜了？”阮轻岚刚回来就听风骏说纪阑夜回去了，她也好奇得很。
风凉舟嗯了一声。
阮轻岚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问：“怎么啦？小夜惹你生气了？”
风凉舟：“我何德何能敢生纪少将军的气。”
他话中的怨念都快溢出来了，王妃更好奇了：“那你同阿娘说说，小夜为何要着急赶回北疆，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风凉舟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摘了一朵桂花，这次没有直接碾碎，而是在手中一片一片拽花瓣。
“北方有佳人，安念同袍情？千里疾驰反，不解相思意。”
阮轻岚惊奇地问：“小夜有喜欢的姑娘了？”
风凉舟：“我怎么知道。”
阮轻岚轻笑：“你瞧瞧你这语气，小夜总不能什么事都跟你说吧。”
风凉舟没有说话。
阮轻岚嗔怪：“莫不成日后人家房中之事也要同你讲？”
风小王爷：“谁稀罕知道他那些破事。”
王妃笑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姿修长挺拔的人，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问：“舟舟，还有四十日就是你的及冠礼了。你猜猜王爷给你起了什么字？”
“我爹能给我起什么字。”风凉舟说。
他爹就是一个大老粗，能想出来什么字，多半是他娘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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