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兔叽
住到三层楼不仅意味着更好的生存环境, 方芳知道，三层楼的大孩子们可以去上学。干活儿的时候听一个住在三层楼的女孩儿说，曾经就有人从三层楼被领养走，到了特别好的家庭, 不仅上了初中, 那家的爸爸还供着读了高中。
现在那个姐姐都考上大学了！
对福利院的女孩儿们来说, 上大学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用方芳新学到的词来形容, 那就是白日做梦。
但偏偏就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方芳今天可高兴坏了。
只要再坚持，熬过去……
可是肚子真的好痛。她啜泣的声音也很小, 根本痛得没力气，要是自己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副院长说这是女孩儿才会有的, 月经来了就说明长大了, 就可以搬去三层楼。
方芳这会儿很矛盾，又想长大又不想长大。
程承等了等, 没听见回应，但还是拧着浓眉翻身爬下床, 不知道方芳的水壶, 他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杯子倒了苏苏暖水瓶里的热水。
自己暖水瓶里的倒了大半给苏苏洗漱，剩下那点儿根本保不了温, 这会儿喝了也不管用。
端着还算热的开水回到铺头, “热水，给。”
方芳觉得自己需要这杯水，挣扎着挪过去撑起身子，抱着温暖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微微发烫的水, 仿佛觉得肚子里好受一点。
“谢、谢谢你。”
她也是不善于表达的人，白着脸朝面前的黑影道谢。
月光照到她脸上，苍白的小脸上泪痕被照得发亮。
“你明天干活的时候可以试试跟副院长说说。” 程承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议，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副院长对没有明显残疾的女孩儿还是相对好一点，当然，苏苏除外。
他还以为方芳是生病，痛成这样也许是大问题。
谁知方芳摇摇头，“明天我就不住这里了，副院长让我搬去楼里。” 说这话的时候终于有点力气，她高兴。
程承睁大眼，“真的吗？”
他知道大孩子一般都会搬走，但方芳看起来还小，都没他高。
方芳痛苦的眼里露出点神采，喝着热水点头。
程承就没说话了，接过喝干的杯子放回架子上。他有点羡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变成大孩子搬进楼里那一天。
转念又想到什么，觉得搬过去也不见得好。
好像就没在三层楼见到过大男孩儿，大男孩儿都早早地被领养了，而自己是不会被领养的，谁也不会愿意领一个随时会死掉的小孩儿回家。
想着这么悲观的事情，他脸上半点看不出来。
爬回自己位置上，就看见小女孩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月夜里亮闪闪的。
“还不睡？” 程承觉得稀奇，平时小丫头是沾上枕头就睡着，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恨不得长在铺上。
苏苏爬起来，“方芳姐姐要走了啊？”
她小小声地问。
刚刚都偷听到了，是因为方芳月经来了，所以符合“大孩儿”的标准，副院长才特批的吗？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别怕，承哥哥不走。” 程承误以为女孩儿是担心大家都走了，伸手摸摸她的小手，顺便捏捏手背上肉嘟嘟的小包。
苏苏心想，没说你呢，就不能配合一点，多说两句么。
又问，“小猫儿呢？”
程承果然就抿紧了嘴唇，正要说什么，房门“吱嘎”被轻轻推开，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跳下床。
苏苏钻出蚊帐，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程承拉着小猫儿的手走回来。
紧张地低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平时小猫儿跟他们关系最好，苏苏也感觉很熟悉，趴在床沿聚精会神地望着两个小哥哥。
元宵插在铁丝缝里的鼻子嗅嗅，噗，真臭，这个瘸小子刚刚从粪坑里出来一样。明明本身是个十分纯净的灵魂，大概是今晚见的人太臭了。
跟院长两口子一个味儿。身上还挂着些怨气，一定是跟那些人渣待久了，也被沾染上一点。
小猫儿声音也细，他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
他小声的解释，“我就等那儿，院长在跟客人喝酒。”
程承有点怒其不争，这家伙脑子也不聪明，“见领养人了？”
小猫儿愣了愣，“那是领养人？”
不说程承，苏苏在旁边都翻了个小白眼，这孩子真是缺心眼儿。
“那人见你了？都有谁在？他对你干什么了？” 程承被小猫儿的温吞搞得上火，着急地接连抛出三个问题，小猫儿更加茫然。
“啊？”
苏苏倒是听出门道来了，吃惊地看向程承。
所以他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这么问？
程承小嘴抿得都发白了，在夜里更加明显，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垂在身侧捏着的小拳头都在抖。
苏苏心里拔凉拔凉的，同时升起愤怒，这个世界怎么能这样子？她才做不到躺平到最后，她一定要让这个福利院消失！
“你过来。”
程承是真担心自己的小伙伴，特别是小猫儿不醒事儿，吃了亏可能都不知道。
他自己向来心大，没特别的把那次发生的事情当回事儿，也不觉得小猫儿会出现同样的事情，因为小猫儿看起来那么小，长得也不好，还是个瘸子。
小小年纪其实已经有了审美，知道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苏苏跟着挪位子，蹲在床铺靠墙的位置，听他们说悄悄话。
“我问你，今晚见谁了？”
小猫儿抓抓脑袋，“就院长客人，一男的，挺高。” 任何成年男人在他看来都是高大的，谁叫他是个瘦小的瘸子呢。
程承点点头，神色沉重，“在哪儿见的？”
不把问题掰开来问，小猫儿反应不过来的。
“在院长屋子里啊。”
“就他一个人？”
小猫儿点点头，就见程承倒吸一口凉气，不等他补充对方又问。
“他摸你了？”
“啊？” 小猫儿想了想，“是吧。” 摸了他的头，他还挺享受的，从来没大人这么摸他脑袋。
程承呼吸急促起来，苏苏都担心他再发病，紧张地要下床去。
“摸你哪儿了？” 问的时候声音几乎听不清。
小猫儿隐约听见了，露出不解神色，看他那么严肃的表情，有点怕，“就、就头啊？”
说着还示范了一下，踮起脚摸摸程承脑袋瓜。
这回换成程承一愣，苏苏也顿住。
“他就看看我，摸我头，然后院长就进来了，他是领养人吗？” 小猫儿追悔莫及，“完了，我都没怎么说话，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哑巴啊……”
要是真能被领养，小猫儿觉得那真是……小小的他没上过学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高兴。
那个大人看起来挺好，穿着体面的衣服，大头皮鞋程亮，肯定很有钱。
就是不知道嫌不嫌弃他是个小瘸子。
这么想着小猫儿又低落了。
其实见完人他就可以走了，汪卫任招呼客人喝酒，把他给忘在房间里，一直到把客人送走回来才看到房间里还站岗似的杵着个小人儿，这才打发他回来。
小猫儿腿脚不方便，也不敢在院子干净的大沙发上坐，这会儿还觉得腿麻。
“那你饭都没吃？”
程承要是活在当代，肯定会觉得他的母语就是无语，白担心一晚上，早点睡觉他不香吗！
小猫儿哭丧着脸，肚子饿得咕咕叫。
苏苏于是摸出之前剩下的大白兔，“小猫儿，给！”
看着从旁边插|进来的小脸蛋儿，程承更加无语，小丫头，还偷听！
小猫儿眼睛都亮了，开心地接过大白兔，他胆子小，经过院长客厅的时候往那盘子里看了无数次，不敢像程哥那样直接上手。
不像程承，他接过糖就直接剥来吃了，嘴巴吧唧吧唧，吃得老香。
看得程承黑着脸，想揍他一顿。
不过纠结了一下，还是拉着小猫儿的手仔细叮嘱，“要是再有人来，不能让人摸你这儿，知道吗！”
同时伸手比划比划。
小猫儿不解地舔着嘴巴上的糖味儿，“那么脏，他摸来干啥？”
这把程承给问住了，他其实也懵懂着呢，不过本能让他觉得这不对。上次院长说有人来看小孩儿可能要领养，就把他单独带去小房间。
结果进来个高大的男人，就想摸他。
程承早熟又敏锐，本能觉得不对了那就不能让对方得逞，于是装作要发病大叫大喘起来倒在地上。
后来院长就再也没安排过他去见领养人。
“跟你说不清楚！反正要是那样，你就喊，不，直接装病吧，倒地上翻白眼会吗！” 程承严肃认真地传授经验，小猫儿估计以为他小程哥在跟他玩儿。
苏苏在旁边听明白了，稍微松口气，承哥哥真是个大聪明。
同时心里着急，这汪卫任到底有多黑！
这边哥俩儿还在掰扯，苏苏爬下床去，偷偷把兔笼子打开把汤圆儿抱出来。
“苏苏，要尿尿？”
程承还是以苏苏为先，余光瞥见小不点儿不见了，立刻忘了小猫儿，看她在抱兔子才放心。
“抱汤圆儿睡。”
苏苏摇摇头，又钻回蚊帐里，朝着墙侧躺着，装作我有兔万事爽，睡着了！
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就连方芳都不知道是终于睡着了还是痛昏过去。
苏苏竖着耳朵听，直到程承都开始打起小呼噜才揪着兔耳朵跟汤圆儿嘀咕了两句。她这个身体无法行动，但兔子灵活，白天都能侦探胖阿姨的门房，晚上也能去试试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她知道小兔叽里面住着个不知道哪个小世界的游魂，肯定能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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