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兔叽
平时福利院的小孩们去隔壁工厂折纸箱子都是从后街的小门。
管这块儿的工头跟汪卫任喝过几次酒, 互相都有好处，就偷偷接了这些童工。所以出入都是走后门，还有专人看着，轻易接触不到外面或者其他工人。
程承认得到后街的路, 大晚上的工厂肯定锁了门, 他也不会想往里面走。
这会儿牵着两个女孩儿, 直直就往小道尽头亮着路灯的大马路方向跑去。
心里知道要找警察叔叔，但警察叔叔在哪里？
小男孩儿黑黑的脸膛很沉稳的样子, 心里却十分茫然。
方芳紧紧地拉着男孩儿的手，眼前的这条白天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今天下午好像才走过, 现在却像是天跟地都调了个面儿。她脸上泪痕干了, 皮肤紧绷，被夏夜的风吹过，冷不丁打个寒颤。
苏苏是三人里面最淡定的。
“承哥哥, 警察叔叔住在哪里？” 要先找警察局, 哦，派出所才对！
程承偏头看看她, 抿了抿嘴, “对啊, 警察叔叔住在哪里？” 插画上警察身后是有个大房子的。
“咱们去问问吧？”
方芳也开始出谋划策。
她出过一次街, 觉得自己挺有发言权的, 嘴上说着就四处张望，可现在大概已经九十点钟，这会儿夜生活不像当代那么丰富，街上的餐馆儿店面都已经拉下卷帘门落了锁。
除了路灯和路上时不时来往的汽车，几乎看不到行人。
刚刚从小院子那方寸天地出来的孩子们, 站在这像是广袤得无边无际的天地间，迷茫又无助。
“好，咱们找人问问。”
程承看看左右，决定朝看起来更亮堂更可能有人的地方走。
他们运气不错，走了一会儿，路灯照亮的前路就现出人影。
不过程承却拉着女孩儿们朝路边走，离那人远远的，那是一个醉鬼，不知道从哪儿喝了酒找不到路似的，摇摇晃晃地在那儿对着电线杆不知道要干什么。
“咦！” 方芳看清楚了立即恶心得想吐，晚上发生的事情又闪现出来。
程承立即捂住苏苏眼睛，“走快点儿。”
那醉鬼像野狗似的在对着电线杆撒尿。
出师不利。
这一遭让程承更加紧张，远远又有人朝这边走，是两三个男的，个头都很高，虽然他只是个九岁的男孩子，但雄性动物天生的领地意识让他觉得这两三个成年男性不是好的问路对象。
要打起来，一对三他打不过。
小男子汉拉着女孩儿们跑起来。
那三个男的注意到几个小不点儿，还吹起口哨，让程承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太可怕了。
“哟，怎么走路不长眼呐！”
程承带着女孩儿们“逃命”，没注意到前面路口岔出个小道，迎头跟小道拐出来的一个女人撞在一起。
那女人穿着女士衬衫涤纶长裤，头发还时髦地烫了满头卷儿，手里拎着打包的炒螺蛳，是刚买了宵夜要回家的。
卷头女人看清撞向自己的是一个男孩儿带着两个女孩儿，都脏兮兮灰头土脸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刚刚还横眉冷对的样子收敛起来。
“这哪儿跑出来的小孩子啊，这么晚了不回家？”
程承望着这个不胖不瘦，不高得有压迫感，也不像小孩子个子矮小，说话轻声细语的，很容易让小孩儿心生好感。
跟前面的醉鬼和吹口哨的男人们比起来，这个阿姨看起来很靠谱。
苏苏不知道男孩儿被胖瘦阿姨虐待出了心理阴影，看女人判断好坏的标准之一就是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
此时眨眨眼也在打量面前的卷发阿姨。
她觉得这个阿姨笑得很假，口袋里小兔子也骚动了一下，苏苏赶紧按住，不让它暴露。
“阿姨，你知道警察叔叔在哪儿吗？”
程承端详结束，心里有了判断，觉得这个阿姨可信，于是认真地发问。
方芳也立即仰着脖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
卷发阿姨和蔼地笑着帮程承拍拍头发上的灰，“这么晚了，警察叔叔都下班了呀。”
程承眼睛睁大，对啊，工厂里的叔叔阿姨每天都会上班下班，警察叔叔晚上也要回家睡觉。
那女人看小男孩儿露出失望神色，微微弯下腰，“你们找警察叔叔干什么啊？”
这动作一看就是经常跟小孩子打交道，把视线拉到孩子视线的高度，让对方觉得自己得到重视，更容易吐露内心。
苏苏捏了捏程承的手。
他没接到苏苏警示的脑电波，只是伸手把她揽住，犹豫了一下，“我们要找警察叔叔帮忙抓坏人。”
方芳立即重重点头，“阿姨，你帮帮我们吧！”
卷发女人露出为难的神色，在孩子们期待的仰望中叹口气，“这样吧，今晚你们先跟阿姨回去，等明天警察叔叔上班了，阿姨就带你们去好不好？”
程承跟方芳对视一眼，无视了五岁的苏苏，“好，谢谢阿姨！”
“这是你们妹妹吗，怎么这么小？”
卷发女人蹲下来看看苏苏，这么漂亮的小孩儿还真是罕见。
苏苏歪着头跟她对视，一点不怕的样子，粉嫩唇瓣张了张，发出低智儿童常见的声音，“啊，啊！” 同时嘴里一泡清口水像是包不住似的流出来，顺着双下巴滴答到衣服上，混着土灰变成脏兮兮的一团。
卷发女顿时皱眉，又立即掩饰好，心想，原来是个傻子。
程承和方芳看小女孩儿突然这样子，愣了愣，但没说什么，其实这样的苏苏才是他们认识的苏苏，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儿好像变得聪明了很多。
女人转身拎着炒螺蛳在前面带路。
苏苏捂着小兔子，心想，自己演技升华了。她知道自己长得太好，如果是个正常女孩儿，有时候就算本来没有歹意的人也许也会突然生出些想法，况且她已经通过汤圆儿确认了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留这一手，也许会有用。
他们被带进一个巷子里，路灯都没有，走进去没多久，卷发女人推开一扇铁门。
“怎么那么久！”
男人的声音不满地吼了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陈那儿生意多好，排到现在呢！” 卷发女人也提着嗓子回嘴。
转身拉起程承胳膊，“进来吧。”
这会儿程承已经感觉不对了，卷发女人像是换了副嘴脸，跟男人说话的语气态度市侩又泼辣。
他被拉了个踉跄，跟方芳互相搀扶才站稳。
卷发女人已经把门关上，“咔哒”一声扣上了锁头，苏苏收回视线无语凝噎，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哟，这买个炒螺蛳还送三娃？”
穿着背心大裤衩的男人摇着扑扇从院子里的藤椅上站起来，男人个头不高，但浑身腱子，脸上横肉看起来十分凶恶。
“嘿，我看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还跟我说要找警察叔叔，哎哟喂……” 卷发女人说着就笑起来，扶着男人肩膀笑得前仰后合的。
“你、你们什么人！”
程承虎着脸，但声音发颤，半点也没有威胁，一个九岁小男孩儿，要跳起来砸对方膝盖吗？
“福利院跑出来的？老汪那个福利院？” 男人勾着背走过来把三个孩子扫视一边，“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老子。”
卷发女也过来，“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们，老汪那里待不住吧？以后你们就管他叫爸爸，管我叫妈妈，在这儿，保管饿不死你们。”
她去院子里搭的厨房把炒螺蛳腾到盘子里端到小院儿架起的桌子上，“老刘，再不吃就腥了。”
于是叫老刘的男人又坐回去，两口子捏起牙签儿，开始“嗦嗦”地吸起螺蛳来。
完全就拿三个孩子当空气。
程承满心茫然，他们认识汪院长？但他们似乎并不想把自己送回福利院，这是什么意思？
方芳在那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吓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什么都没听清，只有苏苏滴答着口水装傻子，看起来还隐隐想朝桌子上的美味扑过去的样子，被小男孩儿紧紧拉住了。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两口子在院子里吃宵夜喝啤酒，等月亮都开始爬下坡的时候两人才嘬着手指起身。
“人呢！”
老刘大喊一声，方芳本来就站麻了的腿差点一软就跪下去。
却发现凶恶的男人不是在吼他们，只见院子里一侧的小房间里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个干瘦的男孩儿，十一一岁的样子，只有一条胳膊。
程承和方芳都睁大眼睛，那人以前就住在小院儿里！
后来胖阿姨说是被领养了再也没回来过，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似乎不认识他们了，麻木地快速用单手收拾起桌上油腻的螺蛳壳，他动作麻利，并不受残疾影响，嘴巴和脚都利用起来，眨眼功夫桌上就干净了。
男孩儿把酒瓶收了整齐地堆在墙角，盘子收回厨房又响起水声，应该是在洗碗。
老刘自顾自地回了大屋，卷发女就过来，“今晚你们就先挤着在这屋，明天看表现再说吧。”
她领着三人到刚刚残疾男孩儿出来的小屋子，帘子掀开，里面湿热的浊气就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比福利院大通铺还不如的架子床并排挤在一起，上面横七竖八地挤着睡了几个孩子，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一三岁的，都是男孩儿，都有残疾。
其中似乎还有一两个是从福利院出去的。
程承的心沉到谷底。
所以以前那些“被领养”的大孩儿，有的就是被卖到了这里，然后呢，那个老刘买了这些残疾小孩，是要让他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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