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因为心中存了事，吃饭的时候秦时雨难得有了心不在焉的体验。只是说要给她出主意的人却胃口极好，完全看不出一点“苦夏”。
好不容易熬到秦明睿去刷碗，她压低声音问道：“先生，您先前说的法子？”
“遇事这般着急可不是好事，你这养气的功夫怕是得从头磨了。”
看她一脸“快告诉我吧”的急躁，萧景晤也不忍逗她：“晚辈提出与长辈分宗，本就于理不合，且你们亲缘相近，总会有人以血浓于水为由阻你。”
“那我该怎么办？”秦时雨站起来着急地来回走了两步。
“听说令尊令堂当年留下了不少东西。”
“是，听睿儿说我爹原是个秀才，昔年家中有若干典籍，不过后来都被我那好叔婶拿走了。我娘与秀荣表姐的母亲乃是亲姐妹，当年陪嫁也颇为丰厚，可惜留给我当嫁妆的头面细软也没有了。”秦时雨一副感叹语气，原身是过几年好日子的，她却两辈子都是劳碌命。
“你对令祖可有印象？”
当然是没有，原主亲爹娘的事也都是听秦明睿和李秀荣科普的。秦时雨不明所以，含糊道：“记不大清了。”
“令祖父去得早，不过令祖母却是去年才仙逝的。”
“可是，睿儿从未和我提及过她。”心头浮起一丝疑惑，那这个活得比自己儿子儿媳都久的奶奶怎么也从没照顾过她们呢？
“冒犯了。睿儿的意思是令尊虽是长子，可自幼不善言辞，本就不讨令祖母的喜爱。后来见他读书有成，令祖母便动了心思想把娘家的侄女嫁给他。”
“然后他就娶了我娘？”秦时雨忍不住为这一开始就在婆母那里带着原罪的娘捏把冷汗。
“不错。令尊与令堂自幼青梅竹马，秉性相投，成婚后恩爱非常，次年就得了你。令尊爱妻心切，自是对你宠爱有加，只可惜令祖母”
听出他未尽之意，秦时雨冷笑道：“我明白了。”
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儿媳妇，正好借着这个没生儿子的理由刁难自己娘呗。
“令堂生下睿儿后一直身体欠佳，令祖母又频繁以立规矩为由磋磨她。后来，令尊提出了分家带妻子别居。”
“我爹是个好男人。”秦时雨叹了口气，以古代眼光看，她便宜爹真算个有情郎了，能抗住母亲的命令维护妻子，可也只是古代。
萧景晤看她一眼，顿了顿道：“我非刻意说风凉话，也非诟病令尊。只是若一早就知道令祖母的为人，令尊早些做决断会更好。不但令堂可以少遭几年折磨，也免再受生育之苦毁了自己的身子。”
他这番话到让秦时雨刮目相看，简直超前到秒杀现代大部分男人。“先生，你说的免受生育之苦，意思是，我娘倒不必非要产下男丁？可如此一来，传宗接代怎么办？”她拄着下巴追问道。
萧景晤反问道：“传谁的宗？接谁的代？女娲抟土造人，若说追根，怕是每个人都是同宗。”
秦时雨喷笑，这是古代豁达文人的浪漫吗？
“生育是女子在受苦，夫妻二人能得一个孩子已是侥天之幸。若男方还有心苛责，那可真是”
看他像是想说什么侮辱性的话，结果说不出口的样子，秦时雨眉眼弯弯竖起大拇指道：“先生，您可真是这个。”
萧景晤勾了勾嘴角，笑容和暖宛如此时的太阳，他淡樱色的唇轻轻开合：“每个孩儿都是上天赐下来的珍宝，只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女娲大神也一定很失望。”
忽然觉得嫁给他也不错了怎么破？秦时雨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努力回归正题：“先生，分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因是令尊提出的分家，他主动放弃了家里的房屋和田地，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那他们应该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不尽然。有些人的本性已经注定，一味姑息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坏的境地。”他没有着墨更多秦家祖母的所作所为，只解释道：“令尊令堂都故去后，令祖母哄骗了你。”
应该是哄骗住原身了吧，秦时雨一脸头疼，勉强解释道：“是我当年不太懂事。”
“你那时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对亲人孺慕也是人之常情，是她不该把对令堂的不满报复到你们姐弟头上，令叔婶也实在是不顾及吃相的人。”
破案了，怪不得她一开始就觉得那对夫妻过于肆无忌惮，原来背后有人杵着，只是把原本的态度承袭下来了而已。
“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以以此做文章提出分宗？”
“当然，不是。”
秦时雨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对幼儿园小朋友的宠溺，气闷道：“那先生讲这么多不会是为了寻我开心吧？”
“只是怕你中途心软。”
“您怎么不担心担心睿儿？”
“睿儿自然只会听你的。”
秦时雨泄了气：“好吧，那该怎么办？”
萧景晤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放在她的鼓起的脸颊：“你明年及笄，想归拢亡母留下的嫁妆，结果不小心发现大部分都出现在叔婶家。母家表姐出于义愤带你上门讨要说法，又发觉他们对亡者不敬。睿儿出于孝道，自动替父亲出继。”
“后头的不太明白。”秦时雨歪头看了他一眼，老实答道。
萧景晤终于用手戳到了梦寐以求的脸上，只是面上依旧高冷端方：“不要做如此表情，不雅相。”
“哦。”秦时雨想扁嘴，又怕招来他的说教，最后只得摆了个面瘫脸。
真是要命，为何觉得她无论怎样都可爱呢？萧景晤暗中唾弃自己，转过了头：“秦家不是守安村本土的住户，当年逃难过来的是令高祖和他的弟弟。”
“这你都知道？”
萧景晤自然不肯说自己闲来无事就想为她筹谋，早就把眼光放到了她叔婶身上，是以对方发难他才能从容想到这种一劳永逸的阳谋。
他只是淡淡扫了对方一眼，满意的看她乖乖闭上了嘴巴，才继续说道：“你的这位叔爷未等娶亲就故去了。高祖兄弟情深，原本说的是要过继自家孩儿给他做嗣子，免得他身后凄凉，无人供奉。不过秦家数代都只有一个男丁，到高祖去世前都未能成行，他也一直深以为恨。好不容易到了你父亲这一代”
秦时雨屏住呼吸。
“你的这位叔叔本应是被过继出去的。”
“他当然不愿意呗。我祖父去得早，自然管不了活人事。我祖母偏疼他，只要不提这件事，就能继续拖下去。也是，若真把他过继出去，哪还能有吸我家血的好事。”秦时雨冷笑：“我爹本来是无关紧要的，对老太太来说实在不行过继出去也不可惜。谁让他显露出书读得好呢？想着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少不得要赖这个看不上眼的大儿子，她当然也不肯放人了。”
“不错。”
“我爹娶了我娘，她本就心生嫌隙。后来我爹又先去了，她没了指望，就越发变着法磋磨我娘。手上只有一个儿子，当然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呗。留下我和睿儿，估计是觉得怨气没撒完吧。”
萧景晤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他动了动嘴唇，把手轻轻放在秦时雨的发顶，“别难过。”
秦时雨想说我又没毛病，干嘛为这种心里没我们的坏东西难过。可看到他瑞凤眼中流转的温柔神采，感受着头顶的暖意，她不知怎么就失了声。
“眼下的问题还是你那叔婶。”萧景晤向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显得鲜活许多，他收回手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我想着，本就有这番缘故，不如顺势而为。发现亲叔父不敬亡父悲愤交加，无法苛责长辈，又想全了对父母的孝道，于是以德报怨，选择自己代替叔父出继。由此分宗，你们便出了五服。”
萧景晤声音放轻：“往后，他们便在也无法占据大义弹压你们。”
这就是读书人搞起阴谋的样子吗？秦时雨此刻深觉自己一开始上门闹的打算实在太甜了。她缩了缩脖子，反思自己是否得罪过眼前的人。
“至于那些谣言，”萧景晤嘴角噙起抹冰凉的笑意：“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第二日秦时雨就带着秦明睿去找了李秀荣，把计划如此这般的一说。对方显然极为震惊，还想着劝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可秦时雨把后患告诉了她。出于爱护弟妹，她不但默许了，还带着厚礼去了自己的堂叔里正家做说客。
与此同时，一股关于“秦二不但虐待兄长遗孤，还眼红人家过得好造缺德谣言”的流言在村里传了起来。
当事人之一却早就拍拍屁股去了镇上。
八月二十七，宜开市、交易、挂匾。
鞭炮响起，神仙居再次开张。虽是老瓶子，装的却是新酒。消息灵通的都传不但这店面装修和菜色都换了，连掌柜都换成了个女人！
本朝不算保守，倒没有女人不能出门的说法。只是一个女人能耐到做了男人们都做不了的事，还是会格外吸引眼球。
秦时雨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不但大大方方任别人打量，还在大堂来回走动，不时低头询问众人对菜色服务之类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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