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跳
下午，荣芷兰替鲸柒请了假。她是荣家千金，虽然地位比不上荣幼媛，但交际能力丝毫不差。
豪斯先生见她抱着孩子，没了酒会上翩翩起舞的锋芒，倒是挺意外。
鲸柒没了前几次那么拘束，偶尔接过孩子抱，让她休息一会。司机将车停在广场对面的马路上，荣芷兰带着鲸柒走在秋天的小道上。
荣芷兰找她明显有事，不过她不说，鲸柒也不问。
小圆被扶着踉踉跄跄走路，蹲下身子捡了片落叶，凑到小小的口鼻前。“阿嚏”一声，小圆皱着眼睛，揉了揉鼻子。
荣芷兰忙夺过叶子扔了，抱起她。鲸柒拿出手帕，为小圆擦了擦口水。
荣芷兰看着她的动作，说：“小圆喜欢吃甜的，夏季里不能吃一点冰的，她爱蹬被子，但肚子一受凉就会生病发烧，要时常起夜为她盖被子。”
鲸柒不明所以，她这样跟交代注意事项一样，仿佛接下来小圆就会由她抚养。鲸柒踌躇了会，说道：“容小姐很细心，小圆有个好妈妈。”
荣芷兰已经不把希望放在荣幼媛身上了，这女人无甚脑子，骄纵造作，她该收手重新选队友了。
如何快速取得新队友信任？那便是为她树立一个仇敌，然后再帮她消灭。
荣芷兰笑笑，说：“你跟小圆有缘，但小圆也不是谁都喜欢。我妹妹你应该见过，她叫荣幼媛……时平昌的三太太。小圆就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她戾气重，小孩子都不喜欢的。”
鲸柒并不意外，时平昌已经告知过她与荣幼媛的关系。
荣芷兰说：“虽然是我妹妹，但有些事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看不下去。她竟然，竟然……将你……”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鲸柒不免有些想走。这帮人演技高明，她眼拙看不出痕迹，但她隐隐觉得荣芷兰没这么好心，能大义灭亲。
她与荣芷兰关系没有这么亲近。只是见过几面，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足以让她用正义审判自己的妹妹了？
荣芷兰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心里觉得鲸柒就是一个憨实的村姑，“哎，有些事……这可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幼媛她，她竟然出钱让李铅，让李铅对你……在时平昌面前！”
鲸柒登时冷下脸来。她就说李铅为什么一反常态，原来是受人指使。
荣芷兰见她表情，不禁暗暗得意，登时又一口气上不来，咳个不停。鲸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替她顺着气。
等缓过劲来，荣芷兰说道：“这些话你该说给大帅听，我是他敬重的义兄遗孀，同时也是他三太太的姐姐，总是不方便掺和的。”言下之意是，你告荣幼媛的状时，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鲸柒与她分道扬镳之后想了一会，然后去三角路的刘四维家门口等着。
她正蹲着拔砖缝的草，便见一漂亮至极的女子扭着水蛇腰走近她，昂声问：“你是来找刘四维那个王八蛋的？”
鲸柒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她的确是来找刘四维，但后面加了个“王八蛋”多少有些……
美女打量了她半晌，点点头：“真素，除了身材好点，白净了点也不知道看上你哪。那让给你吧，估计你也遇不到几个品味跟他一样差的人了。”
鲸柒等她扭着水蛇腰，曳风摆柳的走了，这才反应过来，这下把刘副官的好事搅黄了！
妈呀，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了，刘四维已经看见她，停下车来问她何事。
鲸柒有些心虚，指着美女离开的方向说：“我刚刚不小心让你的……朋友误会了，你现在去追她还来得及，真对不起。”
刘四维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无论是谁，哪有眼前这位小祖宗重要。
他叹了口气，问道：“找大帅？”
鲸柒点了点头。
两刻之后，时平昌开着车停在刘四维宅子门口。还没下去，鲸柒已经出门相迎。
时平昌心想：时不时见一面真好。
车子发动，她从副驾驶探出头来，真诚道：“刘长官，给你添麻烦了。”
时平昌拉回她，转头问刘四维：“什么事？”
刘四维摆摆手，宽慰她：“没事没事，女朋友与我闹矛盾，不关鲸柒小姐的事。”
见他面上一片轻松自然，鲸柒有些放下心来。
时平昌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不是摩登的哥特式小洋楼，而是一套古式的老街房子。房子很新，装修的也简洁，好让她添些喜欢的东西。
时平昌开着车，看她穿着刘四维女人选的裙子。嫩青色的小裙子，微微抹胸，外披一件纱质开衫。她本就清秀，再穿着带些女人味的衣服，倒真是赏心悦目。
时平昌不自觉扬了扬唇。刘四维选女人的眼光不咋样，但刘四维选的女人的眼光倒是挺好。
等到车停下，他递给她一把钥匙：“以后就来这找我。公馆离这不远，屋里有电话，想我的话直接给我打。”
他牵着鲸柒向巷子走去，停在一处看起来很普通的门前。
和院墙相接的大门是古式的两扇木门，鲸柒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推门就踩上了青砖铺成的一米宽小路，路两旁端端正正的栽着两棵樱桃树，树还有些小，稀稀拉拉的叶子有些发黄。
剩余的地都被前主人种上了各种时令小菜。墙角还有什么动物的小窝，靠着腿粗的一株葡萄藤。
前主人一定很喜欢这个房子。院子很小，但被仔仔细细的一划分，似乎也没那么局促了。
即使在微冷的初秋，这里也有一种暖暖的家的感觉。
时平昌见买到她心上了，不自觉也高兴。
他是欣赏不来这些的，领兵打仗的时节里，枯石朽木，哪处能安身睡一晚，哪处便是极好的家了。不过那些地方不能多呆，躺一晚就走，不能被敌兵追上。
可是这里不同，如果顺利，这里会是他一留恋就能退居于此的定所。
鲸柒问他：“时平昌，你是不是在包|养我？”
时平昌想，这才哪到哪。
等里外都转了，鲸柒这才想起找他的目的。便将荣芷兰告诉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不过她并没有被荣芷兰忽悠住，直接告诉了这是荣芷兰告诉她的。
她想，即使时平昌真的与这位嫂嫂关系好，这也不算是挑拨离间。只要实话实说，总是没错的。
时平昌冷着脸，原来这两姐妹已经勾结了这么久。
他心怀歉意的抱住鲸柒，亲了亲：“从你嫁给我就没过过好日子，现在做了大帅，仍然让你被牵连。”
多年之前，小芳小产不久，他正在灶前拢火，忽然一阵脚步声，接着鸡飞狗跳。
他在槲阳得罪了人，那人带着一帮痞子上门闹事。
他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给她。小芳躲在秸秆里，抖得筛糠一样，忽然觉得他这样一走，又不知何时回来。
小芳拉着他的袖子问:“平昌，你不帮我找弟弟了吗？”
她陷在枯黄的秸秆里，头发上沾了些碎叶。时平昌看着她如小鹿般惊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恼羞成怒的呵斥她:“我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天，你还想着找弟弟，真自私!”
她眼里噙满眼泪，却迟迟不敢落下。他自知话重，想开口道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道歉的人却是她，“对不起，平昌。”她鼻尖红红的，又拉住他手，“你要平安回来。”
她从来都没错，只是他将自己年少的期许落空，自动认知成无能，然后发泄在她身上。
鲸柒扑倒在软软的席梦思上，闭着眼睛笑眯眯的，满脸餍足。
时平昌挽起袖子，精壮的小臂抬着桌子。鲸柒继续享受了会，撑起身子指挥他：“不对不对！是放到这个角落。”指挥人的感觉真好。
待一件件都按她的心意搬好放好，时大帅这才闲下。做这些事，他并不觉得掉价，带着新兵几十里拉练的时候，那可是炎炎烈日。现在，倒是连汗也没出。
房子是新的，墙角的葡萄藤却像是存在了几十年。这时候的叶子还没掉光，盘旋在二楼楼顶上，遮住了阳光，所以屋内清凉宜人。
他洗洗手，也翻身上床。
鲸柒已经适应了他的亲近，见他过来，微微往边上挪了点。
时平昌很安分，就跟她这么头挨头，发丝相容，静静地看向天花板。
我们为何向往天下太平？
敌人磨刀霍霍的日子里，平头百姓存活于世已是拼尽全力，若不是位高权重，他怎么会有这样平淡流年的时光？
原来佳人在身侧，有一室安身，这样奢侈的日子他五年前就拥有过。
只是那时年少，一腔沸腾的热血，他从不把背后的她放在眼里，只要一回头，她一直在。
那种理所当然让他忽视了很多，直到数次九死一生，临脚鬼门关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鲸柒以为他有些累了，便侧身抱住他的胳膊。
时平昌睁开眼睛，突然说：“唱首歌吧，你以前最喜欢唱的那首。”
鲸柒僵了僵，他以前是最不喜欢这些大白话的歌谣的。以为他又取笑，鲸柒翻了个身：“我才不唱，又等着笑话我！”
时平昌抱住她腰身。窗上的碎花帘子没有拉严，院子里的光打在她的发上，发出盈盈的色泽。
没有蝉鸣，没有风声雨声，没有战马噔噔，只有她和他轻轻的呼吸和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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