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毒蛊（1）

　　沈明月不知道今夜京城的天也掉了个方向，孟九千正式越过王贯成为天字第一号的宠侍。

　　此时的小月牙坐在地面上，痴愣地瞧着那幅眼前的画像。画上的姑娘身披着粗布麻衣，手里高擎鞭子，栗色的长发被一根红色的飘带系住。

　　除了一双浅琥珀色的双眼与花弄影不相符合外，其余各处皆有五六分相似，组合在一处像又不像。但若局限于此，沈明月绝不会如此吃惊。

　　因为她的心上人，与此人有九分相似。小月牙有时天真，却不至于连这一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难怪她这么久从未见过九皇子的真容，日日相见，只有她全然不知。

　　或者自己曾经是应该清楚的，却不知为什么忘记，难怪提到九皇子所有人都神情古怪。

　　沈明月拭去眼角的泪痕的，勉强撑起身子。强打精神，燕渡山临走前那几句说得很清楚，堪称振聋发聩。

　　人固有一死，她今日动手就是坐实了沈家的罪名，甚至最后还要加上一条谋逆犯上。沈家子弟各个赤胆衷心，死后，尸骨付之一炬不说，日后臭名远扬，她又何颜面去见亲朋好友。

　　“相比于前几任帝王，朕不愁后继无人，但我那些儿子，都是吃人的野兽。朕老了，他们羽翼渐丰，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朕需要一个引子，让他们角逐最后的胜利的果实。”

　　“沈月牙，我不管你这副壳子下究竟是谁，又被谁要挟，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现在我只需要你，替我筛选出最后的胜利者。”

　　燕渡山的话尤在耳畔，沈明月的双手不停颤抖，帝王威压的余韵，残留在狭窄的空间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要不是太过昏庸的帝王，最擅长的不是开疆拓土，而是维稳人心，权衡朝堂上的势力，以牢固自己的统治权力。

　　燕渡山自然是个有缺陷的好皇帝，他的双眼洞察着世间万物，了解众生的秘密，却又只在关键时刻抛出来。

　　只这几句话就让小月牙手脚冰凉。

　　人皆自私，她生而为人，活到今日，无非希望自己所爱，平安顺遂。但是燕渡山的自私已经超越了自我的范畴，他已经将国家看做他个人，希望能穷尽毕生精力，选择合适的主人。

　　他的儿女亲人都是保护这个国家的筹码。

　　沈明月想不到该说是燕渡山伟大至极，还是该说他偏执到一定境界。或许这个房间和慈元殿就是燕渡山性格中关于人的那一部分的栖息之所。

　　可这里也成为谈判的场所。

　　沈明月拄着拐杖勉强移动在门框前，伸出一只手，任由雨水在掌心积聚成一团水洼。

　　如今摆在她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趁着自己在皇宫中，一举刺杀燕渡山。二是答应帝王的要求，洗清沈家的罪名。

　　后一种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但现在只能再做忍耐。

　　小月牙胸口郁结，什么话都说不过来。

　　一双柳叶眼四处张望，她多么希望有人能解救此刻迷惘的自己。

　　事实上，也有人撑着一把伞，莲步缓缓。唐清月停留在门口，轻声问道：“怎么，小月牙见到是我，觉得有些失望？”

　　沈明月摇摇头。

　　此时雨水已经没过脚背，唐清月长穿的白裙下摆，湿了半截，溅满了泥点子。

　　两人勉强相视一笑。

　　这一段路不到五十步，但泥土松软，小月牙腿脚不便，唐清月大家闺秀，半晌谁也没动弹半步。

　　沈明月所幸丢了拐杖，坐在门槛上，左腿伸直：“唐师你也看出我的情况，你大约也无法搀扶我回去，不如我们聊一聊，等雨停了再走。”

　　唐大小姐，提着裙摆踮起脚尖，直到也坐在门槛边，打了两个喷嚏后，才将伞搁在一旁。

　　伞面上绘有两朵深山含笑，一朵已然开放，另一朵躲藏在绿叶中，才成花苞。

　　“这伞是叶二少，托我带进宫的。”唐清月的指尖摸着图案，随意说道。

　　“是吗？是他托你带进宫中，还是他自己送来的。”沈明月温声道：“唐师，我问你，他究竟有几个身份，落星山山主，叶家二少爷，万雁堡少主以及大燕的九皇子。”

　　“你都知道了。”

　　“没有明说过九皇子是谁，但是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不生气？”

　　少女摇摇头：“他来救我，我很感激。这种欺骗是不可不为。我不是沈明月自然要做隐瞒，我是沈明月，他心似我心，唯望君安。”

　　沈明月的小脸红了红，像一只小苹果，唐清月看着都忍不住啃一口，尝尝是不是甜似蜜糖。

　　唐大小姐的手比想法更快一步，趁着雨势起起落落的当口，戳了戳小脸蛋，坏心思地用指肚按出一个浅浅笑窝。

　　“你刚上落星山时，瘦得像只小猴子，好不容易我把你养胖了一点，你可好，转头就似柳叶抽条。人家小姑娘香香软软，你是冷香硬玉，和花弄影一个路子。就该苏谅……”

　　唐清月正要接着说下去，突然看沈明月的双眼满是怒火，那张小脸正不断的逼近：“唐师，你刚才可是说得苏谅两字。你早就知道这一切，花弄影这一切是不是你们在搞鬼？”

　　“只是合作而已，苏谅怕你一人狠不下心，无端的善良是最无用的行为。”

　　沈明月越靠近这个女人，越发现她与众人追捧的唐大小姐截然不同。更加阴险狡诈，誓要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并且因为身体每况愈下，眼窝深陷，双目渐失神采，如同被权力丝线牵扯的木头傀儡。

　　沈明月问道：“是在那天夜中，你们谈成的交易。”

　　“是啊，各取所需。”唐清月抱住小月牙，抚摸着她一头黑发，陡然问道：“你可曾听说过百花山的养蛊？”

　　“略有耳闻。”

　　“既然如此，你应该清楚。百花山虽为仁义的神医，但治疗手段并不光彩。他们每年养蛊是从村落中选择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剖开肚子，将卵状的虫子，塞进腹中，缝合后将少女送往温柔的洞穴中。”

　　断水断食，蛊虫们破壳而出，还能靠着内脏作为成长所需的必要养分。三天后少女彻底死亡，感受不到多条虫子在体内肆无忌惮的游动。

　　蛊虫成长时间长达一月，少女的内脏十日就能被消耗殆尽。剩下的日子，就是让蛊虫们自相残杀，直到有一只能够破开皮肤，成为最优秀的蛊虫。

　　唐清月没有直接说明这种的痛苦。

　　少女在最后的岁月的里会想到什么。是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宗门的延续的骄傲，还是面对无边际的黑暗，产生的逃脱生天的幻觉。

　　她没有经历过，不清楚受难者的心境。

　　沈明月更不清楚，但共情之感，令她联想到自己。

　　如今的她因为身怀的秘密，变成盛满蛊虫的少女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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