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这小子果然不怀好意
月夜下。
银色的湖面宛如一面倒映着梦幻的镜子。
而在湖畔，是一副更加如梦似幻的场面。
辗转，吮吸，游走。
夜色已深。
——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人类女性和人类幼崽都抓不住。堂堂五阶兽人居然被一个毫无灵力的人类幼崽吓得屁滚尿流!这要是传出去狗头人一族的颜面算是被你们丢尽了!”
狗头族驻地，大长老的议事帐篷里。
气急败坏地狗头族大长老声色俱厉地指着单膝跪倒在地的一众狗头人训斥道。
如今正是极北之地八大部落领袖会晤之际，各个小种族都想借此机会和强族拉近关系。表现出本族的价值正是威慑敌对族群和取得强族青睐的绝佳机会。
在这种风口浪尖如果狗头一族爆出了这种丑闻，势必会大大削减族长在会议上发言的分量。
思及此大长老更加生气，这比打扰它的播种计划更让它愤怒——如果处理不好，那个刚愎自用、自视甚高的愚蠢族长直接革去自己的长老一职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是关乎一族命运的时刻，如果说之前事只不过是对狗头一族的声誉有影响的话，那么作为一族中坚力量的五阶强者不战自溃则是大大动摇了狗头一族的威望。
不过看到在自己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的手下后，它又有了点心软——毕竟是自己的亲兵，如果就这样杀掉实在心疼，于是冷哼了一声后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着你的部下，我再派给你一名五阶强者，务必将那两个人类抓回我族处置!”
见到部下仍旧跪在地上颤抖，大长老怒声说:“没听到是吗？我叫你带着你的人滚!抓不到那两个人类就永远别回狗头一族!”
听闻此言，跪在地上的一个狗头人心里暗自窃喜——它是那晚跟随五阶小首领出发的部下之一，也是因为和五阶小首领的狐族宠姬有染；这才把那晚主动打前哨却狼狈不堪地狂逃几百里的首领添油加醋地在大长老面前描绘了一番。
而这句话似乎也对兀自战栗地小首领起到了一定作用，只见它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中复杂的意味让大长老一阵心慌，刚准备开口斥骂，小首领却抢先开口了。
“多谢大长老不杀之恩，某自当离去，再不踏入狗头一族一分。”
语毕，起身离开，干脆利落。
大长老突然觉得对于被逐出族群的奇耻大辱这个手下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有点如释重负。
小首领在走出去几步远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大长老——确切来说，是望了一眼整个狗头一族。
意味深长。
如果你们执意要与神为敌，那便去吧。
我这最后一眼，为你们送别。
在那一眼下，所有在场的狗头人都觉得如坠冰窟，寒意彻骨。
它究竟遭遇了什么，居然让一个五阶的年轻傲气的强者意气如灰、心魂俱丧？
一时间整个狗头族安静非常，沉默着目送小首领彻底消失在远方。
——
湖畔的清晨雾气氤氲，大自然的清香沁人心脾。
少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贴身的衣物将这具躯体动人心魄的曲线展露无疑。
林逸此刻觉得真是爽到无法呼吸。习惯于在大城市里生活的她有太久没感知到自然的呼吸了，再加上为了完成实验项目，她几乎有一周没睡足过觉了。
感受着伸完懒腰后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酥意，少女两腮已悄然爬上一抹红晕。
然后毯子掉下来了。
手忙脚乱地抓住险些滑落在地的兽皮毯子，林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守夜中睡着了，心里顿时一阵后怕——幸好昨晚没有什么敌人，不然就麻烦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林逸打算叫醒筑旸，但是喊了几声帐篷里也没人应。
不会被掳走了吧？
林逸有些紧张，正准备打开营帐之际，一声少年的中气十足的回应从远处传来。
“我在这呢!”
草丛被轻轻剥开，一个提着一只大鱼的少年敏捷地窜了出来。
少女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林逸相当喜爱吃鱼，吃得多了，因此对鱼也有了一定的鉴赏能力，这条鲤鱼鱼身柔韧，鳞片精美，一看就是鱼中极品。
见到老师如此欢喜自己找来的鱼，小筑旸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过少年手中的鱼，少女眉开眼笑。
“筑旸同学，看不出来你还是捕鱼的一把好手呀!”
说着兴冲冲地提着鱼找刀去了。
林逸刚刚转过身，筑旸的眸中就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不知道当一向怜爱生灵更甚于怜爱自身的她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居然犯下这样的恶行，会是什么表情？
当我将你陷入地狱，你是否还有胆面见光明？
不过很快林逸又垂头丧气地提着鱼回来了。
小筑旸有些惊讶:“老师……您怎么回来了，弟子抓的这条鱼这不符合您的心意吗？”
林逸有些心疼地说:“昨晚的牛肉还有残留，烤一下够我们当早餐吃的，这条鱼……能不杀还是不要杀吧。”
少年有些惊异，不解地问道:“老师，您昨天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巨牛，为何今天却不忍心杀死一条鱼？”
林逸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自己刚刚准备杀鱼时在那条鱼眼中感觉到了哀求的意味吧？
于是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君子远包厨”、“宁缺毋滥”什么的试图搪塞过去。
但小筑旸眼中越来越浓的困惑却表明她的解释显然很苍白无力。
最后连乖巧的小筑旸都察觉到老师可能是在胡诌着敷衍自己，小脸上有些黑线。
对于自己这位老师明目张胆的划水行为，筑旸终于忍无可忍，心一横，赌气地决绝说道:“弟子实在愚昧，请老师具体释惑!”
见实在避无可避，林逸只好无奈地叹息:“大概是出于同理心吧。”
“同……同理心？”这显然是一个让小筑旸极为意外地答案，但老师无奈却认真的小脸也不像是作假。
什么是同理心呢？林逸斟酌了一下自己实验动物伦理学上学到的知识，认真解释道:“鱼也好，牛也好，人类也好，都是大自然孕育的生灵；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生、弱者死’确实是天地间法则，但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人类并没有完全被自然法则束缚；相反，人类学会了联合、互助、分工、合作，这才有了真正意义上‘人’的进化。而同理心就是人类这种共同体精神的基石，因为我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一切，所以我才能感受到你所感受到的一切悲伤，才能理解你所有的苦衷与不甘。因为理解，所以尊重。鱼和牛它们也是一样，也是生命，也渴望活下去，这与每个人类的基本诉求是一致的。这种对生的渴望我们感同身受，所以我们也应该尊重它们的这种渴望，这也是向我们人类渴望活下去的意念的致敬。尊重所有生命，慎刀，却不止刀；可杀，但不乱杀；这就是我们在人的意义上应该做到的。”
筑旸沉默，若有所思。
少女则喘了口气，从兽皮水袋里挤出点水滋润了一下干涸的唇瓣。旋即继续说道:“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杀生，但不能滥杀；这绝不是说要我们当圣母——总不能自己都快被饿死了还讲什么人性吧？那不是人性，是傻缺。”
“哦，是这样啊……弟子受教了!”筑旸低垂眉眼。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因为理解，所以尊重么……
见到徒弟似有所悟，林逸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误人子弟。
不过高小小那丫头见了这种情况一定又会说自己好为人师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身边没有那个聒噪的小丫头还真是有点怀念啊……
“老师……” 筑旸欲言又止。
“嗯？这位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林逸挑眉。
“您的嘴唇……有点肿。”
“啊？”少女这才后知后觉唇瓣上的肿痛感，轻轻抚了一下，感受到敏感的身体传来的刺痛，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兴许是昨晚被虫子咬了吧。不管它了，我放了这条鱼就去生火做饭。”
虫子……吗？
筑旸眸色微黯。
——
幼发拉底江。
这条从极寒之城的天源湖发祥的河流自高山而下，蜿蜒在群山之间，到了草原后则一泻千里，像一头奔腾的骏马冲向下游的中洲。
在群山之间的激流中，是极北之地兽族中最独特的锦鲤一族的栖息地。
锦鲤，世间祥瑞，有灵，经天地化育五百载可有人形。
和被迫迁移到极北之地的其他兽族不同，锦鲤是极北之地的原住民，早在太古时代就生存在幼发拉底江的上游，几十万年的底蕴让这个族群的实力深不可测，再加上锦鲤一向很少干预世事，因此连八大族都对锦鲤族敬畏有加。
不过此刻，一向肃穆的锦鲤族宫殿上却乱成一团。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的明艳少妇正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角痛哭流涕。
而大殿上分立两侧的其他锦鲤族大臣们议论纷纷，也有几人正在试图扶起那妇人。
“你还我女儿……你还算个父亲吗？居然让她去送死……她才刚刚成形，你怎么忍心……”女人恸哭失声。
中年男子一言不发，眸光看似沉静，但袖中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面对结发妻子的悲恸与怨怼，诸臣的质疑和不满，他终于长叹了一声，声音低沉而疲惫:“唉…你以为我愿意吗？但神赐予的献祭，我又怎敢违抗？”
群臣中，一个甲胄披身的少年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他快走两步上前，语气中有压制不住的滔天怒火:“王后，我去，定把亦黎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愚蠢，那可是神!”锦鲤王大怒。
“那我便弑神!”少年咬牙，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称你一句万年来的第一天才你就真以为你是不世奇才？”锦鲤王怒极反笑。
少年脸猛地涨得通红，正欲出声反驳，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制止了他。
那人拱手出列，充满歉意地说：“家弟无礼，您见谅；不过依臣下来看，您的实力可不弱于躲在神域的那些所谓的‘神’，再加上我族坤舆锦龙阵，就算是绝世强者——上位神九重巅峰也要畏惧三分。不知王为何会如此畏惧那个所谓的神？还请吾王释惑。”
群臣们见到有人带头，纷纷出列道：“请吾王释惑。”
见到族中第一灵力天才和第一智囊都或直接或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心知不能再沉默下去的锦鲤王一声长叹:“唉……你以为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吗？如果我有其他选择，我又怎么会舍得让我唯一的亲生骨肉去送死！”
众人这才沉默下来—是啊，如果王有其他办法，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唯一骨肉去死？
就在殿前众人气氛沉痛压抑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父王，我回来了!”
扎着可爱的马尾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殿门跑了进来。
见到公主平安归来，众人大喜，纷纷围上去问长问短，那个妇人更是喜出望外，紧紧抓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小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经过一番询问后众人才知道原来她也是死里逃生，不禁唏嘘不已，但也对那个竟然能影响神的决策的人类女子无比惊奇。
小姑娘则是因为担惊受怕了一天最终能活下来而无比开心。
此刻，她才注意到一直在人群之外孤零零地站着的锦鲤王。
小公主分开人群，走向这个将自己亲自送上砧板的父王。
语气平静，眸光清澈。
“父王，我不怪您……但他…究竟是谁？居然让我族不得不付出牺牲以寻求他的庇护？”
见到女儿主动与自己亲近，锦鲤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闻言他又苦笑起来。
“不是庇护，是……恩准。唉……你还小，这些你不必知道……”
“那……那个人类女性呢？是神的王后吗？”
锦鲤小公主亦黎好像忘了自己上一刻还身处绝境，此刻又八卦了起来。
锦鲤王本来从来不理会自己这个有些娇气的小公主的无厘头问题，此刻出于内疚和补偿心理认真地想了想这个奇怪的问题，便摇了摇头，但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小公主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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