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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骨刺6——魍魉


  龙丘玺在单家院子里,看着后面的栅栏门心中一紧。

  这栅栏门锁挂得好好的,单根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听了爸爸的话,挂了电话就把门锁好了。

  但这把锁,怎么能锁得住那毒蛤蟆呢,它是疯到连山神都敢砍的。

  乾玄带着龙丘玺来到那棵老樟树面前,向樟树汇报了他们将要带走单根父母的幽魂,也说了单根的魂魄被拘,现在无处可寻的事情。

  古樟树对乾玄说:“盂兰盆会那天,阴气太盛,没能察觉混进了宵小,只觉山间隐隐有雾气,可那天家家烧纸,是烟是雾亦或是瘴气都无从分辨。单根一家四口。是我看着他们出生长大的,忽然惨死有我的责任。这三块木芯你用来装他们三人的魂魄,这是他们家乡水土的精华,不论你带着他们去哪,都能滋养神魂,躲过罡风洗涤,不会失了神志。”

  乾玄知道,这树心是这千年古樟树的一段精华,失了这树芯,至少有一股粗壮的樟木要枯萎了。但这是古樟树的心意,又是他们正需要的,就收下了樟木芯,等他日寻回单根的魂魄,再来树前回报。

  龙丘玺听不到古樟树的话,但他忽然看见乾玄手上多了三块樟木。

  回到单根家堂屋,单姝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的父母已成亡魂,能看到乾玄,忙忙地向上磕头,龙丘玺戴着隐身符,虽然别人看不到他,但他依旧避开跪拜,乾玄也甩袖将二鬼一人轻轻托起。

  单姝转眼间,只觉手中多了三块香气四溢的樟木,又听神仙的声音响起:“这三块樟木是村里那株千年古樟送给你们的,两块是你父母的,另一块等寻回了单根,留给他用。这樟木你贴身戴好,尽快赶到玄武山真师府,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你。”

  乾玄转头看了看龙丘玺,接着说:“路上如果遇到一个大眼睛,卷头发,左手戴着手套的男生,和他一起走,他会帮你。”

  如果是平常,看着乾玄这样神叨,龙丘玺一定会憋不住笑,可现在如何也笑不出来。

  单姝收拾好家里,拿了弟弟上小学时的红领巾,关好家里的窗户,拉了电闸,锁上家门,轻轻拍了拍贴在心口放好的三个樟木块,低声说道:“爸妈,咱们去真师府。”

  单姝算着还能从铜陵县赶上开往上清镇的末班车,赶着走到村口的车站。

  村口车站里这会没有等着往镇上走的人了,远远的只看见一个卷头发的男孩坐在那,拿着一瓶水正在洗手。

  单姝压着心跳轻轻走进车站里,那个卷头发的男孩擦干净手,戴上手套,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冲她一笑,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大姐,我要去玄武山真师府,您知道从哪换车吗?”

  单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神仙说的果然没错!

  “哎!我认识,你跟着我走,我也要去呢!大姐带你去!”单姝心里暖暖的,觉得弟弟的事,爸爸妈妈的事,一定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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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着黑曜石瓮,瓮里用真师府灵泉极阳水浸泡着两根骨刺剑,和法吉真人、箓舟真人一路往玄武山而去。

  路上经过了一个小时的鬼打墙,三次路过同一辆白色的车,那车的天线上挂着一个红色的面具装饰让我印象深刻。

  在两位真人的护持下,我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冲破了迷障,午时在路边换了石翁里已经结了薄冰的极阳水,却发现我们坐的车变成了迷障中那辆挂着红色面具的白车。

  我停下脚步,法吉真人和箓舟真人正在我身边,司机文师傅站在车边向我们招手,招呼我们快上车,脸上笑的诡异。

  我冷声说到:“这车恐怕不能上了。”

  我就那样捧着石翁站在路边,沉心静气地观瞧司机文师傅,只觉得他双眼茫然呆滞,冲我们招手的动作机械而怪异。

  一条似有似无的黑气从他眉心冒出,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两位真人听了我的话也打量了一下文师傅,箓舟真人转回头看向提着极阳水的法吉真人,对着他手里那一点所剩不多的极阳水挑了一下眉,法吉真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箓舟真人和法吉真人若无其事地往车旁边走去。

  司机文师傅看我不过去,脸上露出些许急切地表情,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撞上箓舟真人的肩膀。

  箓舟真人伸手摘下天线上挂着的红色面具说:“哎?小文这是什么呀?怪不吉利的。”说着一把将红面具扔到高速护栏外去。

  文师傅在箓舟真人摘下红面具的同时,动作一滞,眼看着红面具被扔掉,脸上的表情像面具碎了一样,甚至有些狰狞。

  箓舟真人看见文师傅的表情,继续假装行为无状,表演着一脸惊讶地说:“呦!小文,你喜欢那个面具呀?抱歉抱歉,我看它长得不吉利,你看我回去送你个新的,送你个吉利的。”

  说着箓舟真人对文师傅推推搡搡地往回走。

  这时法吉真人已经悄悄拧开了极阳水的盖子,两手抱着塑料水箱,微胖的身躯看起来似乎相当吃力的样子。他趁机也凑到文师傅身边,像劝架一样地往上一撞,嘴里问着:“怎么了怎么了,小文你别生气啊!改天我……”

  随着那一撞,“哗啦”一下,水泼了文师傅一脸。

  我看得真切,文师傅眉心一点黑气,忽然变得像热锅浇上冷水一样,冒起了白气。箓舟真人一把揽过文师傅的额头,用手捂住他眉心和眼睛。

  这样一揽,文师傅自然而然地就张嘴要叫,法吉真人趁势“吨吨吨”把剩下一点极阳水,尽数都灌进他的嘴里。

  箓舟真人死死地揽住文师傅的上半身,不论他怎么挣扎,箓舟真人都保证文师傅的脸是面向天空的。

  被突然蒙上眼睛灌了一肚子水的文师傅,必然是要弯腰呕吐的,但因为箓舟真人的禁锢,文师傅弯不下身,又忍不住吐,张开嘴“噗”的一下一股水柱从他胃里直喷而出。

  这时箓舟真人才扶着他弯下腰去,左手轻轻捋着他的后背,右手从他眉心抓出一把红色的东西。

  法吉真人已经准备好了“荡秽符”,在箓舟真人那攥着拳,抓着不明红色物体的手下点燃荡秽符,火焰大盛的一刹那,箓舟真人把手一松,那手中的红色物体瞬间被火焰点燃,在空中发出唧唧的叫声,疯狂扭动着看不出形状的身体。

  文师傅吐完了水,又被从眉心抓除了奇怪的的东西后,本来是坐在地上缓神,看见这个从自己身体里抓出来的东西,浑身裹着蓝色的火焰,还不停挣扎着唧唧叫唤,一骨碌爬起来,躲到车后面。一边抹着脸,分不清那是水珠还是汗珠,一边白着脸观瞧。

  大概烧了三五分钟,那怪东西才渐渐减缓了挣扎,箓舟真人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口念“太阳咒”,一道日光从裂开的乌云中投射下来,像一部追光灯,正打在我们身上。

  那红色的怪东西身上火焰不灭,但已经不再挣扎,伏在地上颤抖着发出“嗷嗷”的哭声,我知道那是三昧真火,只烧阴物不烧生魂。

  又等了将近十分钟,那怪东西烧得只剩下一小片了,火也熄灭了,装极阳水的水箱已经空了,法吉真人对着那片焦黑的东西,好歹滴了几滴出来,“嗤唧…”一声,受冷急速收缩的声音传来,箓舟真人笑呵呵地过来把它捡起来。

  我走过去一看,那东西像是烧化的塑料,比指甲片大点有限的一小片,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面具的形状,像是刚才挂在车上的那个红面具的缩小版。

  “这个东西拿回去,磨碎了是很稀有的药引子。难得的紧!”箓舟真人找了张纸,一边说一边把它仔细的包好。

  文师傅看这边没事了,才转出来,我一看他,身上脏噗噗的,眉间流了一点血出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事了小文。”法吉真人拍拍他说。“这个东西鬼的很,就在我们以为安全了,放松下来的时候,趁机控制人的心智,我们三个都紧绷着神经,你眼看着从车祸幻境中出来,一刹那卸了防备,被它钻了空子,不是你的错小文,别有心理负担,坐下歇会,要不就去后座睡一觉。”

  文师傅讷讷地点着头,机械地把地上的空水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就像定住了一样,坐在后备箱里一动不动了。

  法吉真人一直拍着他,跟他说话,他就只会点点头,或者咧咧嘴,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幻境里的车祸没吓到他,倒是那个红色的面具把他吓得不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毫无察觉地被邪物侵占。

  “那个红色的面具是什么东西?”我问箓舟真人。

  “这个……可以算是一种山精,但我们一般统称为‘魍魉’,《淮南子·览冥训》里说过‘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就是说的这种东西,他们是天地煞气孕育出来的一种邪念,喜阴嗜血飘忽不定,时常迷惑人,却很难捉到。今天如果不是你先说到了红色的面具,我也不会想到魍魉身上去。”

  我心里腹诽,我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传说中的“魑魅魍魉”里,我就差“魅”还没见过了,集齐三个可以召唤神龙吗……?

  文师傅垂着头坐在后备箱,看起来一时半会走不了。

  电话适时地响起来,是舅舅打来的,他告诉我,高速入口开放了。我一看文师傅的状态,赶快告诉舅舅我们的什么位置,让舅舅一会来接我们。

  随着魍魉的消失,周围才开始陆续出现过路的车。

  我以为从湿重粘稠的空气中钻出,就是离开了幻境结界,其实不然,留在最后面的,才是杀机。

  法吉真人给文师傅化了一道安神符在水里,他喝了以后在后座睡着了。

  我和二位真人也算是有过共患难的情谊了,三个人在路边聊着天,我由衷地!真心地!感谢他们!还是那句话,我们萍水相逢,我亓官熙何德何能,得到他们拼尽全力地护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全力回报这份幸运。

  世界温柔待我,我必温柔待之!

  将近两个小时,舅舅跟我们汇合了。

  文师傅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一些,为了慎重起见,我捧着瓮和法吉真人、箓舟真人坐了舅舅的车,文师傅在后面慢慢跟着。二位真人已经收了在这附近作祟的“魍魉”,又没了骨刺在他车上,不但他安全了,这周围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出车祸了。

  半小时后,我们终于顺利到达了真师府。本来三个小时的路程,多用了一倍的时间,真有点千辛万苦的感觉。

  进了真师府总算稍微松了口气,依旧在灵芝园稍事休息。我终于,第一次,能放心地把黑曜石瓮放下了。

  但是一天没把骨刺剑处理好,我心里的石头始终悬着不落地。

  几个人吃了点东西,舅舅那个在这里做主任的熟人,引着一位颇有威仪的中年人进来了。

  二位真人和文师傅一见来人立刻起身,我和舅舅也跟着起身,来者正是这一代的张真师。

  没想到会见到真师本尊,我颇为惊讶。张真师倒是很和蔼,看见我们微笑着说:“几位辛苦了。”说着走过去拍了拍文师傅的肩膀说:“小文不要担心自己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去给伤口消消毒,处理一下休息休息吧。”看来已经事先问过了我们路上的事。

  文师傅走了以后,张真师招呼大家坐下,亲自给我们斟上茶,细细聊了整件事的经过。听着我的讲述,张真师不时点头,或是挑眉惊叹,有些细节还反复追问确认,让人颇有好感。

  我也就直言不讳地告知真师:“我的家仙乾玄建议,把亡者的姓名先一步告知冥府,将亡者的寿元勾尽,这样邪修就无法完成续命了。”

  真师点头道:“你的家仙说的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后面的事再徐徐图之。只是阳间的官司有人告,阴间的官司也要有人告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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