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见
茶馆里人声鼎沸。
但傅卿现在的心情可一点也不鼎沸。
此刻他的摊位面前正围着几个年轻人，但并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领头的是个手里提着折扇一身红衣的家伙，后面跟着的十有八九都是些二五仔。
“老弟，生意不错啊。”
那个红衣男人抬脚拄在了凳子上，向着傅卿露出了眼白。
“不敢不敢，小本生意，勉强糊口而已。”
傅卿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男人把脸凑近，盯上了傅卿的眼睛。
“你在这边摆摊，经过许可了吗？”
许可听到这话，傅卿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样子。
“兄弟，我算命需要去官府报备吗”他疑惑的问道。
那人听了傅卿的话，有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你在装傻”
“没有没有没有！”傅卿连连摆手，“我可是良民！”
“良民”那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收起脚，随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那你说我们像什么”
傅卿吞了吞口水，把刚刚准备脱口而出的“地痞恶霸”咽了下去。
不然还能想什么从这几个人大摇大摆走过来的时候，旁人的目光里就写满了“这几个人就是地痞恶霸”，看见这帮人就绕道走。
“大哥英俊潇洒，丰神俊逸，肯定也是大大的良民！”
“你要知道呢，在这条街上摆摊的话……”他站起来，看似很亲密的搂住了傅卿的脖子。
“鄂城的坏人还是很多的，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来我这里。”
“只消交上一点点银钱，就能放心大胆的在这边做生意了。”
他在傅卿的耳边低语着，外人看来似乎两人就像是亲密的兄弟一样。
“毕竟现在外来的人很多，官府可管不了这么多人，你说对不对”
傅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算是看明白这帮人是来干嘛的了。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即便是小城里面住着茅草房的隐者，也有可能是个天下第一呢。
而这个正搂着自己肩膀的男人，便是这个街道里所谓的“混江湖的”了。
但很关键的是，他还拿这个“混江湖的”没什么办法。
周星云打手还没彻底恢复，就算恢复了，现在也不在他的旁边。
入梦那能力真的不太适合用于这种地方，就算自己把他们都拉进梦境里，醒过来后还是要挨顿打。
跑更不靠谱了，虽然他带过来的几个小弟看起来就是银样镴枪头，但是追上个瘸子应该还是很简单的。
“大哥说的好啊！小弟今天的收益就当是投奔大哥了！”
还没等这几个混混反应过来，傅卿火速变脸，笑眯眯的把身下的钱箱子端了上来，那表情简直比看见客人都要热情。
“嗯…你很上道嘛……”混混打开钱箱子，粗略的扫了一眼。
“虽然不太够孝敬的，不过看你这么上道，我们可以明天再来。”
“欢迎大哥明天再来！”
傅卿起身鞠躬，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目送着几位“江湖大佬”走远，傅卿叹了口气，坐在了钱箱子上。
茶馆的声音突然变得稀疏了起来，不过傅卿并没有注意。
他只是有些心疼被抢走的铜钱罢了。
三四十文钱，已经够吃上一天肉了。
此刻他无比想念老头子的小棍，抽的洛城那帮子泼皮哭爹喊娘的小棍。
此刻就连远处漕运渡口的号子声也渐渐的远了。
“算了，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
他拍了拍手，从箱子上站了起来。
突然，他愣住了。
此刻他的世界里无比的寂静。
而他的摊位上，正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出现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征兆。
他看向街对面的茶馆，茶馆里的人似还在喧嚣，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而远处的漕运渡口也没了声息。现在的他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少女还是昨天那一副穿着，但傅卿依旧没有听到铃铛的声音。她靠在桌子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额……这位姑娘是要算什么吗？”他硬着头皮问道。
但此刻并不像是昨天，却没有其他的目光注视向自己了。
至少在傅卿的感知里，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了。
“为什么呢”
少女并没有回傅卿的话，而是甩给了傅卿一个问题。
“什么为什么”傅卿问道。
“那个。”少女抬起手指向了那帮混混离开的方向。
她的双眼依旧紧闭着，手上的铃铛随着手臂的活动发出叮当的脆响。
“那个啊……”傅卿露出一副苦笑脸。
“我又打不过他们，也跑不过他们，只能送钱保命咯。”
“这样啊……”少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来找你呢”
少女的话一顿一顿的，似乎她在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
“很正常啊。”傅卿摊了摊手，“人总是会从其他人的害怕和奉承中找到快感，何况还能拿到钱。”
“可你似乎并不害怕。”少女说。
傅卿嘴角抽了抽，他总不能说明天就让自己的打手跟着来吧。
“他们迟早会倒霉的，我为他们感到悲哀。”傅卿盘算着回答道。
少女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索傅卿话中的意思。
“帮我算算吧。”
过了好一会，她才发出声音。
“姑娘想算些什么呢”
“我想…算姻缘。”
傅卿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盯着少女的脸。
少女说完话以后便陷入了宁静，似乎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了。
傅卿的注视没有任何效果，少女的双眼紧闭着，像个洋娃娃一般端坐在椅子上。
其实从少女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他就开始观测少女的命星了。
但是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掐指算了又算，怎么都没有找到面前少女命星的位置。
“抱歉。”
许久以后，他摊了摊手。
“我算不出来。”
少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又思考了一会，她摊开了手。
伴随着铃响，一只素白的小手伸到了傅卿的面前。
少女长着纤细的手腕，五只宛若削葱根般柔嫩的手指并在一起，没有任何的缝隙，白嫩的皮肤隐隐透着一丝红润。
“姑娘您是要……”
“看手相。”少女说。
在少女所知的故事里，那些街角厉害的算命先生都是只靠看手相就能说出
一大堆的人。
但是很显然，傅卿并不是那种只要看一眼别人的手掌就能把此人从三岁尿床到八十岁病死的事件全都倒出来的传奇算命先生。
毕竟那样的强人也只可能存在于志怪小说里。
“抱歉，姑娘，我不会看手相。”
若是能看到少女的命星，周星云多少也能来上几句高深莫测的话。
可以他现在的本事，在少女身上只能观测到一片模糊的天空。
少女思索了一阵，又把脸凑了过来。
此刻他们两人鼻尖的距离，只有不到半尺，傅卿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呼吸的温热。
傅卿的头被少女逼得后仰，他一脸无奈的说道：“看面相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少女面无表情的把头缩了回去。
“算不来吗？”她问道。
傅卿则是只能无奈的笑着。
他对这个红衣坊的花魁真的没一点办法，但面前的少女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样子。
“给我讲故事吧。”她轻声说。
“哥哥很久没跟我讲过故事了。”
哥哥她还有个哥哥
但其实最让傅卿疑惑的是，花魁都是这么自由的吗？
从婲娘的口中，他知道红衣坊的女子都是很少出楼的。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坊主对女子出楼也是明令禁止的。
但这个红衣少女，这个红衣坊主钦点的花魁却能蹦蹦跳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不成我在做梦可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算了，豁出去了，讲就讲吧，实在不行今天不算命了，改说书的得了。
老头子经常在他休息的时候讲些睡前故事，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能有那么多奇怪的脑洞的。
从怀里摸出那个“盛京学宫”的牌子，傅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刚好趁手。
今天就拿你当醒木了。
拍了两下桌子，傅卿轻咳了两声。
“说是在一个幽暗的森林中的一座没有楼梯也没有门的塔……”
傅卿的记忆可谓是过目不忘，此刻复制几个老头子说的故事更是不在话下。
他讲的是小时候老头子为了哄他睡觉，讲的一个叫“长发郡主”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头子的肚子里有那么多墨水，但是他说的故事确实陪伴了傅卿的整个童年。
什么能在天上飞的小男孩，什么会说话的魔镜，什么吃一口就算没咽下去也能让人嗝屁的毒苹果，这些东西老头子可谓是张口就来。
“最后，剪掉头发的长发郡主就这样和太子开心的生活在了一起。”
傅卿拍了拍醒木，表示这个故事讲完了。
在他讲故事的时候，少女一直托着腮靠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但她的脚丫却一直在桌子下面晃呀晃，能听到脚腕上的铃铛发出叮当的脆响。
“姑娘，您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少女一时并没有回话，她的反应似乎总是慢半拍，过了好一会，她才露出了笑容，腮边出现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好听。”她说。
她抬手抓起了自己的头发把玩着，柔顺的长发在她的手里像是调皮的精灵。
“故事是故事，不能当真的。”傅卿说。
少女简短的“嗯”了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会，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只是一个故事，可以不用算钱的……”傅卿赶忙说。
但下一刻，他的眼前一黑，耳边传过了一阵铃铛的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傅卿睡眼惺忪的抬起了头。
“该死……是梦吗”他摸了摸还有些发昏的头。
不知道自己睡着这会错过了多少客人，今天注定是颗粒无收了。
茶馆依旧喧嚣着，远处的漕运道口传来久违的号子声。
傅卿低头看向桌子。
桌子上正放着一颗金色的带着漂亮花纹的铃铛，下面还压着一张画工精美的花票。
傅卿抽出花票，上面画着一座巧夺天工的楼阁，旁边还工整的写着“一千两整”。
看了看画票的日期，正是今天能用的，旁边的印章上还写着“红衣坊”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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