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算计

沈寄寒同陈玉颂聊天的时候，旒贵君也在同燕云知说话。

        “陈玉颂？”

        旒贵君若有所思的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陈玉颂连同沈涟在这个皇城里都是禁忌，如果不是燕十三打进皇城用的时间不多，这两个名字都快要被人遗忘了。

        燕云知淡淡的说：“这就是我要救他的原因，”她郑重其事的说：“请您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想要藏一个人还是不难的，”旒贵君说：“但是送他出宫才是更好的选择，既然你要救他，何不救到底呢？”

        燕云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心稍微一皱，说：“这茶太浓了，水太烫——若想出宫，总有法子，他们绝不会拖到现在的。”

        旒贵君有些困惑，随后他又说：“这也没什么，伺候你的侍人们明儿就要进宫来，我看一位嬷嬷年纪有些大，便不让他跟你去甘州奔波了，留在我身边养老便是。”

        燕云知满意一笑：“这就最好。”

        当天晚上，女帝按照规矩去了永华宫，却不知凤后又说了些什么，女帝当即大怒，勒令太女禁足半月，一甩袖，转而来了永昭宫。

        永昭宫里正是晚膳，旒贵君身边的大侍官拢翠就是江淮出身，点心粥食都是地道的南方口味，旒贵君平日里少使唤他做膳，这会儿为了燕云知，他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下午，拾掇了一桌好菜。

        腊丁炒饭，糖醋小排并着一盘醋溜小白菜，还有一碗香浓的鱼片粥。

        临京环水，地域上也靠近江南，因此口味上倒也有些南方风味，只不过是凤帝出身济州，导致宫中有心人奉承媚上，才流行济州菜。

        虽然御膳房可以各宫统一送菜，但是御膳房的饭菜总难以贴合各位主子的口味，送来饭菜稍一搁置便冷透了，主子吃几口便扔，极为浪费。

        所以，稍微有些地位的主子们都喜欢自己使唤小厨房，独住一宫的旒贵君当然也喜欢小厨房，只不过他比较体贴身边的人，自己一个人用膳就怎么方便怎么来，点上两道菜都是多的，若是女帝来了，他就会通知御膳房，提前送来些席面。

        因为燕云知来了，他心疼女儿，小厨房也知道主子心思，准备的很是周到。

        没想到半路女帝来了，这下子便惹得小厨房手忙脚乱。

        燕云知当然一如既往的收敛了过于放纵的城府，乖巧的同女帝行礼问安。旒贵君则吩咐宫里的女使去御膳房再送两个菜来。

        女帝没有拒绝，一掀袖子，坐在了主位上，问：“怎么就点这两道菜？不怕不够吃吗？”

        旒贵君一笑：“我们爷俩才能吃多少，何必浪费御膳房师傅们的功夫，随便糊弄一下便过去了。”

        女帝接过旒贵君给盛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喝了两口，说：“挺新鲜的，你这小厨房的手艺也不错。”

        旒贵君笑起来，轻轻嗔怪：“您就是会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不喜水产，今儿内务司给送各宫送了一条黑鱼，说是直接从咱宫里那片湖里捞出来的，拢翠怕死了就不新鲜了，忙了一下午才给处理好的。”

        “各宫都有？”女帝慢慢的问：“我看永华宫里很是穷的样子。”

        “穷？”旒贵君惊诧一笑，问：“穷的只剩下金子了？”

        他开玩笑似的挤兑一晃而过，也没有等女帝的回答，便又接着说了下去：“咱临京这里常年环水，一条鱼实在不值几个钱，何况湖里自己捞的，我既然说各宫都有，当然是都有的。”

        “何况，”旒贵君眉目间冷了些许：“不为了凤后的好脾气，为着以后扒上更富贵的去处，咱各处的侍人们也是不敢克扣了凤后的东西的。”

        女帝看出来旒贵君有些生气了，当即软了下来，她缓缓的说：“我这不是罚了太女吗？别使性子了。”

        正要夹菜的旒贵君手上一顿，哐啷一声把筷子扔桌上了，他说：“陛下教训的是，您若觉得臣性子跋扈，不如赶紧褫夺臣的册宝，打去冷宫，或者干脆处死，一个妾而已，怎么打发不得？！”

        几句话怼的女帝哑口无言，而燕云知更是噤若寒蝉，低头坐着一句话不说。

        女帝当然也知道旒贵君为什么同她发脾气，当即也不绕弯子了，她伸出去手握住旒贵君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我知太女这件事做的太失当了些，今儿去永华宫也教训了他，你何必同他一个没见识的村夫一般见识？”

        旒贵君转头把手抽了出来，冷冷的说：“她当着阖宫君侍们的面算计我儿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子，这不是打我的脸，是干什么？云知才十二岁！她就是这样友爱姊妹的？”

        “这样的储君，我等贱人实在侍奉不起，陛下不如另请高明，放我出宫吧！”

        这等有失德行的事情，女帝轻拿轻放的处置了半月禁足，还是被凤后哭的心烦才下的处置，旒贵君若是不发脾气，还真当他是个软包子，随便捏呢。

        女帝当然不敢，她本就在立储的事情上委屈了旒贵君，对比凤后，她当然对一直风雨与共的旒贵君更加爱重。

        “别说这样的气话，”女帝将旒贵君撂下的筷子扶好，自己端了粥碗给他盛粥：“当年是以平夫之礼纳的你，你也是正夫，没有褫夺封号的事。”

        旒贵君冷淡的说：“陛下这是嫌弃臣拈酸吃醋呢——”

        他的话没说完，被女帝送到嘴边的一勺粥给堵住了，女帝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他，大有他不张嘴，她就不撤勺的意思。

        旒贵君垂下眼睛，张嘴喝了这一勺粥，终于唇角流露出几分浅浅的笑容，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

        只是纤长的睫毛下，挡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

        这会儿，燕云知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她这才站起身来恭敬的向母皇父君告退，女帝眼底有隐约的一点儿笑痕，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

        待用过晚膳，旒贵君点了两个年轻伶俐的小侍子服侍女帝去洗漱，他则得空吩咐拢翠：“晚上我看娇娇还没吃好，你去小厨房蒸些适口软嫩的点心给她送过去，悄悄的，别让陛下知道。”

        拢翠笑着低声道：“主子放心，殿下一回房，奴才就去给送了适口的粥食，这会儿已经用完了。”

        旒贵君这才放了心。

        正好女帝洗漱完毕，在侍子的服侍下换了寝衣走了出来，看见他们说话，便问：“这是说什么呢？”

        “唉，正好陛下来了，”旒贵君迎上去，扶女帝到妆台前坐下，自己拿了篦子给她篦头发，一边继续说：“拢翠刚刚给我说，要让裴府的几个下人进宫来服侍云知。”

        他又摆了摆手示意拢翠下去，自己继续说：“咱家的云知，就真的是个娇娇，昨儿因为拢翠给送的外袍颜色不和心意，撅了一天的嘴巴了。”

        “我思量着陛下正好也要给她封王，到时候宫里也得给她配一府的下人，我也就不再挑了，干脆把裴府跟来的下人都配给她就算完了，也省了功夫。”

        女帝唇角微抿，迟疑了一下，她本不想这么早就给燕云知封王，但转念一想今日太女的作态，还有凤后那嘤嘤咽咽的样子，觉得还是给小女儿多一点儿保障比较好，随点头说：“云知离家多年，多疼爱两分也没什么，给她府里配下人的事，你就看着办吧，她年纪也不算小，提前相看两个侧室也可以，等一两年就纳了，倒是正君不着急，等年纪大一点儿再考量。”

        旒贵君手里的篦子停顿了一下，随后便继续手里的动作，说：“云知不着急，她走的远，好人家都不舍得放孩子远嫁，不正派的人跟着再把她给带歪了，要我说，您真该着急的，还是太女。”

        女帝愣了一下。

        旒贵君继续说：“太女正君这嫁来也有好几年了，肚子一直没个动静，这倒也不着急，但是这些年看下来，太女正君性子单薄了些，这些年带的太女殿下越发不成体统，陛下不如给相看几个家室清白，人品庄重的，也看着太女给收收心。”

        看你女帝有些犹疑，他便继续说：“本来，这话也不该由臣来说，但今日云知的事着实让人看不下去，她纵使有些心思，也不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阖宫君侍的面给妹妹下这种绊子，若非冬衣厚重，岂不是让满宫君侍把我家云知看了清楚吗？”

        “就算年纪小，她也是女孩子，当着一宫男人，还都是母亲君侍的男人面前，这还让她以后怎么娶夫？”

        旒贵君这话说的切情切理，女帝反驳不得，便也点了头：“也行，凤后办事糊涂，我看这事儿还是得交给你来，得空你给相看相看，挑几个可以的给我说一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正好年节宴会多，你找个理由让各家正夫带着适龄的孩子进宫来看看。”

        旒贵君便后退一步，敛衽屈膝行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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