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挽回
睡梦中, 姜柠可能是觉得被干扰了，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然后抽走被周向东握在掌心的左手, 无意识地搭在耳侧，继续做着未尽的梦。
周向东以为她要醒了, 心下迅速做好了被盘问的打算, 却发现原来她只是换了种睡觉的姿势而已。
他失声笑了出来，连笑声也是断断续续的。他帮姜柠捏好被子, 然后转身走出了卧室。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有什么事非做不可，也就只剩下外汇和股票了。
他真的不愿看到，在他离去之后，姜柠会变得一无所有。若是那样，他这一辈子就太失败了。
其实从出院到现在, 只要姜柠在家, 周向东从不去操作外汇和股票。不过好在白天她要上班, 深夜她又睡得熟, 周向东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操控。
他已经以姜柠的名义, 给她买了一只分红可观的基金。但那还不够, 现实生活中多得是意外和冲突, 在他走之前，他还想给她留一笔应急现金。
姜柠同样如此, 明明已经辞职了，却依旧每天按时出门。不过她去的不是公司, 而是各大城市的跑, 通过各种关系介绍, 在各种大型医院去挂专家号, 去咨询。
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果真被姜柠在上海第一医院碰上了一点希望。医生告诉她，像周向东这种情况，如果非治不可，可以尝试更换肝脏。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再配合目前的移植技术，成功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至于其他的器官衰竭，就只能好好养着了。
姜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至少有一个医生终于告诉她，周向东的病可以治。
能不能找到适合的□□另说，若是最终动起手术来，单论费用就得上百万，这些钱还不算后期的保养费。
姜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医院签了合同，并交下了一笔不菲的□□预定金。等到一切都搞定之后，姜柠内心一直以来的紧张与郁结，终于散开了。
这不是一段好熬的时光，从周向东第一次晕倒到如今，整整过了两个月。
前一个月姜蒙来找过姜柠很多次，不过每一次都是劝她早点离开周向东。后面可能是他自己都觉得烦了，或是说姜柠的态度太过明显，姜蒙便不再劝了，也不来看她。用他的话说，那叫眼不见为净，对此姜柠反倒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周向东的脸色越来越差，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几次姜柠甚至觉得，他那么一睡，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她就这么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全国各地奔波了一天又一天，今时今日，终于让她看到希望了。
她那天早早地回了家，进门之后，却没有看到周向东的身影。
她慌张地找遍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确定周向东不是和第一次一般晕倒在地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走去厨房，学着平时周向东做饭的样子，开始摆弄起了各种厨房用具。
等到张罗完了一大桌子菜，姜柠叉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才轻轻笑了起来，随后坐在餐桌固定的座位上，等着周向东回来。
她安静地等着周向东回来。
一刻钟过后，天色开始暗淡了，晚霞的红光升腾而起，门外却依旧没有传来半分动静。
姜柠看了看手机，没有发现周向东发过什么消息给她。
应该是出去散心去了吧？姜柠如是心想，他最近也难熬，有她在的时候，他一直克制着，隐忍着，很多次明明都痛得头冒冷汗了，他仍旧会冲她笑，然后半开玩笑地说话安慰她。
她撑着客厅的皮质座椅，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继续等着周向东回来。
又过了半小时，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姜柠还是没有等到周向东的消息，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姜柠有点紧张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几盘菜碟，发现余温已经快要散尽。
她不常做饭，和周向东在一起后，厨艺简直是被吊打，压根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做得最多的莫过于鸡蛋炒饭和面条。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一顿大餐，周向东却迟迟不回，真是好可惜。
姜柠赌气地心想，再等半小时，如果周向东还没回来，她就不客气先吃了，以后也别想她再做饭了。
可是她还没有等到半小时，人就再也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
好巧不巧，这时候，门外终于响起了开门声。姜柠连忙挂断了电话，朝着门口奔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啊，你知不知道……”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姜柠的笑容僵住了，话语也僵住了。
回来的不是周向东，而是秦明。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沉了下去。
秦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说：“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来看看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姜柠依旧将手扶在门把手上，身子也不退让，她。看了秦明一会儿，说：“还行，就那样。你变黑了。”
秦明愣了愣，不曾想姜柠竟和周向东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么？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秦明将手中的一箱巨峰葡萄往上提了提，姜柠顺势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后，终是碍于面子，松开了门把手。
秦明进了屋，看着满桌一口未动的饭菜，不禁问道：“还没吃饭呢？”
姜柠点了点头，在厨房一边倒水，一边说：“嗯，他还没回来。”
秦明眼神暗了暗，随即笑开，转移话题说：“这个葡萄是我今天去郊区的果园摘的，很新鲜，听说你喜欢吃，要不要洗串尝尝。”
话说着，他打开了纸箱，从里面挑了一串最大的葡萄，捧去了厨房。
姜柠看了眼秦明手中的葡萄，又不解地看看他，她对秦明今天的言行举止感到很意外，于是说：“你听谁说的我喜欢吃葡萄？”
秦明愣了愣，不知作何回答。
还是姜柠自问自答说：“姜蒙告诉你的吧？他那个人喜欢乱说话，十句有九句当不得真，你最好不要信。”
秦明立马反问道：“那你喜欢吃葡萄，还是不喜欢？”
姜柠被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回道：“这是他十句里面，唯一一句对的。”
秦明爽朗地笑了起来，姜柠将倒好的水杯递给他，没再理他，直接离开了厨房。
她觉得很奇怪，秦明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但她无暇思索更多，去到客厅的阳台之后，又一次拨通了周向东的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姜柠挂断后又打了一个，结果依旧如此。在三次拨通却没人接听之后，她开始变得不淡定了，按手机的拇指都仿佛不听她使唤，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
秦明洗好葡萄以后，慢慢朝阳台走了过去。他看到姜柠不断地拨着同一个电话号码，神色紧张又焦虑，反反复复地将手机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执着得像个被格式化的机器人。
“怎么了？”秦明轻声问。
姜柠紧皱着眉头没有理他，依旧倔强地拨打着周向东的手机号码。
在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还是没被接通之后，姜柠彻底慌了。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看见秦明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双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角，急病乱投医，焦急地说：“周向东联系不上了，他肯定出事了，你和我一起出去找他吧，他身上有伤，你说他万一……”
话没说完，姜柠生生止住了，又自己补充说道：“不不，你和我两个人还不够，首南派出所就在这附近，可不可以让你的同事也赶紧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一起……对，一起去，人多了肯定找得快些！”
姜柠嘴里开始碎碎念了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等秦明的同意，就拉着秦明出了门。
秦明从未看到过如此大失分寸的姜柠，哪怕是当初面对高利贷那伙人的报复，她也没有如此失态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周向东在她心里的位置。也许倾己一生，他也到不了。
秦明任由姜柠拉着下了楼，姜柠在临江府附近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几近疯狂地找着周向东，而他则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他又看到了姜柠那副慌张无措、急得原地转圈的无助模样，她的双眼越来越红，只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依旧执着地走遍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一声又一声的，叫着那个名字。
周向东，周向东，周向东！
秦明觉得自己也跟着快要疯了，他一点也不希望姜柠能够找到周向东，但在她的声音都开始出现哭腔的时候，他还是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低沉地说：“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姜柠哪里听得进去，努力地想要挣开秦明的手继续去找。刚走了几步路，她又定住了脚步，回头质疑地盯着秦明。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姜柠的话语很是幽长清冷，她眉眼深锁，仿佛要将秦明看个透彻，“你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
秦明同样严肃地和姜柠对视，他几乎以命令式的口吻，哑声说：“回临江府，我告诉你。”
姜柠将信将疑地盯着秦明看了好一会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跟着秦明打道回府。
门被关上后，姜柠迫不及待地又问了：“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一直知道他在哪里，对吗？”
秦明在姜柠炙热得近乎苛刻的目光下，不紧不慢走进厨房，然后盛了一碗米饭出来，放到了餐桌上：“先吃饭，吃完我就告诉你。”
他还在试图拖延时间，姜柠愤愤地凝起了眉头：“你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吗？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
姜柠的声音低沉得吓人，放下碗筷之后，秦明直起了身，他一动不动看着姜柠，紧抿着薄唇不再说话。
最后，姜柠忍无可忍，也不想再跟秦明耗下去了，又打算出门去找周向东。
秦明彻底输了，他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了即将开门出去的姜柠，因为走得急，竟大口喘起了粗气，“你冷静点。”
“你让开！”
秦明依旧不动弹。
姜柠开始抓狂，她用尽全力试图晃开秦明拽着她的手，却不料被他牢牢地锁入了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因为太过亲密的接触，姜柠紧绷的神经彻底炸了。她在秦明的怀里不断扑腾，无计可施之下，猛地张嘴，朝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秦明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趁着他注意力松散之际，姜柠终于挣脱了出来。
她这一口咬下去，用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松口之后，嘴里还残留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姜柠愣住了，慢半拍地伸手擦了擦嘴角，定睛看了自己嫣红的指尖好半晌，才开始慌张起来，低声喃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没想过伤害任何人，尤其是秦明。她烦他，恼他，但更多的，却是愧疚。
她很愧疚，这一辈子太短了，除了周向东以外，她无法把自己的感情分给任何人。
姜柠还想往外走，不管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找周向东。秦明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他咬着牙槽将她拽紧，沉默半晌，终是像认命一般地妥协开来，苦笑着说：“你别去找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今天太晚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找他。”
说完之后，秦明不再看姜柠一眼，默默转身走出了房门。
门很快被阖上了，走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姜柠没有再得寸进尺，因为她发现，秦明离开的背影竟也变得那么沉重，一瞬之间，仿佛被人掏空了全部的力气。
他本就不欠她什么，她早就不该仗着他的爱，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伤害他。
感情世界里，真的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更多的只有愿不愿意，甘不甘心。
而又有多少人会甘心？
姜柠没有再想下去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沿着房门蹲了下去，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秦明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开了自己的车过来，接上姜柠一起去找周向东。
当车行驶在去往杭州的高速公路上的时候，姜柠心下就大概猜到了周向东到底在哪里了。
可是，她完全想不通，为何秦明会知道周向东去了杭州？
秦明是不会无聊到平日里冒着风险去查公安系统的监控视频的，而且昨天晚上他明显有备而来，这些巧合让姜柠觉得，好像整件事情，都是周向东提前计划好的一样。
可周向东并不认识秦明，他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处的两个男人，姜柠很难想象，他们两个会私下碰面。
姜柠想得头疼，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心想，等待会找到周向东，她必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她最恨的就是无缘无故玩消失，而周向东好像每次遇到什么大事，最爱做的都是这个。他以为这么做是对她好，殊不知在她心里，这远比凌迟了她还要难受。
快要下高速的时候，姜柠终于和秦明说了第一句话：“他现在在哪？”
秦明默了默，说：“不知道。”
姜柠侧头看着他。
秦明怕被误会，无奈地说：“是真的不知道，他只告诉我要去杭州，没有说其他的。”
姜柠定定地看着秦明。
果真被她猜到了，原来私下里，周向东真的找过秦明。至于为什么要去找他，不必多问，姜柠心下已然明了。
“他真的，没有跟你说过其他的什么吗？”姜柠又问了一句，她想到了昨夜秦明提到临江府的那箱巨峰葡萄。
秦明沉闷地抽着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事，没有必要告诉女人。
姜柠没再追问下去了，车子驶出高速的时候，她说了声：“往城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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