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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情愫(六)


当天夜里,苍穹派后山禁地,镇魔塔。

        沈在清孤身一人造访,来到高塔门前,守护禁地的两名弟子见状,就要俯首行礼。

        “免了。”沈在清一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而后下巴朝旁边点了点,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名弟子默默地应了句“是”,悄无声息地走了。

        黑夜里,九层铁塔高耸入云,巍峨肃穆,像传说中的始祖巨人,镇守八方妖邪,安顿千年正义。

        沈在清摘下腰间挂着的玉佩,放在入塔大门中间的凹槽里,一阵灵光闪动,高愈一丈的玄铁巨门,就那么无声地消失了。

        沈在清提步走了进去。

        苍穹派身为天下第一大派,兼顾有封镇邪魔的职责,数不清的上古妖兽魔兽,都被镇压在镇魔塔中,自下往上,妖魔凶残的程度逐渐累加,从第七层开始,元婴以下的修士若是没有宗门禁咒的加持,误入塔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在清乘着飞舟,一路扶摇而上,在途中无数魔物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目光岿然不动。

        最终,他停在了第九层——整个镇魔塔中,境界最可怕的邪祟关押之地,这里的魔物,并不像低层中的可以自由行走残杀,它们都被打上了封印,千百年来沉睡在一个个漆黑的牢房中。

        沈在清下了飞舟,召出一颗炽火珠,捏在指尖权当照明用,然后步履从容地,径直往最深处走去。

        修真界有传言,那里封镇着的大魔,一旦出世,必将大祸人间。

        沈在清停在牢门口,将炽火珠放入墙上的灯盏中,幽幽的火光,顿时照亮了此间无边的黑夜。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被拷在墙角,手腕脚腕琵琶骨,都被玄色铁链穿过,死黑的血凝固在伤口周边,早已结了痂,他赤着足,衣衫褴褛,发丝脏污,头低垂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沈在清折下腰,冲着牢中关押之人深深鞠了一躬。

        “师尊,阿清来看您了。”

        嘀嗒,一滴水落入湖面,打破了这里死一般的寂静。

        约莫过了半盏茶,那花白头发的老人动了动,迟缓地抬起头来,看面容长相,竟是“已故”的苍穹派前任掌门,凌霄真人。

        五十年前,凌霄真人在万众瞩目之下历劫飞升,谁知竟不知因何原因,渡劫失败,原地陨落,自那之后,就再无消息,世人都当他是仙去了。

        谁知,那曾经的天下第一人,竟被锁在了镇魔塔顶层,模样不人不鬼。

        “是阿清啊,好久不见。”凌霄真人唤了一声,右手扣在左腕上,转了转枯枝废柴般的关节,穿骨的玄铁链蹭在地上,哗啦作响,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只看着徒儿,眉梢微挑,“你比应当的时间,来晚了一刻。”

        老人即使是被锁于此,孤傲高华的上位者气度却一分不减,他脚边扔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占星盘,上面星丝交错缠绕,熠熠闪烁,最中央的紫微宫位置,清楚地写着几个字——五月初七,子时一刻。

        沈在清钦佩地拱了拱手:“师尊,不瞒您说,弟子在来的路上,忽然想起有一卷重要的卷宗忘记处理了,匆匆回去交给执事弟子,才又赶过来的,这么一耽搁,正好比原定时间晚了一刻。”

        “嗯。”凌霄真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手指捋着下颌花白的胡须,莞尔,“看来为师这卜算天机之术,还是有待提高。”

        老人态度过于悠然,仿佛算不准他一切的行程就不堪大用,沈在清听了,不由得苦笑:“师尊,您天纵奇才,无论钻研什么都能达巅峰,弟子一年不来两趟,您都能算得只差一刻,已经是炉火纯青,天下独步了。”

        “马屁。”凌霄真人言简意赅地评论了他,然后笑着问,“说吧,来找为师何事?”

        “是。”沈在清执手行了一礼,低声道,“师尊,今日苍穹山脚下的城镇中,突然出现了变种魔族,由本体的水灵根逆转为了相克的火灵根,抽调各地卷宗,也发觉最近魔物袭击频繁,另外,半年前,弟子曾在门派后山察觉到天魔气息,不知这些有没有联系?弟子斗胆猜测,会不会是当年的……”

        “天魔再世?”凌霄真人说出这三个字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沈在清没接话,当是默认了。

        “不可能。”凌霄真人矢口否认,紧锁的眉峰间,隐隐藏着焦躁,“百年前,那位天魔大能在正道联盟的围剿下身死道陨,我主持那场围剿,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他不可能再出来兴风作浪。”

        沈在清却道:“师尊,您还记不记得,当年小五刚上山时的样子?”

        “你说……小五?”凌霄真人提起小徒弟,乖戾的神色登时散了些,眯起一双浑浊的老眼,沉浸在遥远的回忆当中,“七岁的孩子,无情无欲,亦无往事,唯有霜发三千,和头顶一条通天的道途,我修道数百年生涯中,从未见过道心和根骨,如他那般纯净之人。”

        说完,凌霄真人倾身向前,面上露出关心之色:“怎么了,小五他现在如何?”

        “师尊不必担心,小师弟没有大碍,只是——”沈在清顿了顿,如实道,“他半年前出关,修了百来年的无情道,散了。”

        凌霄真人一怔,问:“怎么散的?”

        “不知。”沈在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双手捧着,递入牢房之内,“师尊,小五唯一的徒弟,名叫萧洛,这是他的生辰八字,恳请您卜上一卦,看看他与曾经的天魔大能有何关联。”

        凌霄真人接过,看了一眼,便扯过星盘,埋头测算起来。

        镇魔塔中静悄悄的,只有星丝翻转盘旋时发出的轻微响动。

        约莫二刻钟后,凌霄真人一把抛了星丝,广袖盖住星盘,淡淡道:“没有关联。”

        “当真?”沈在清诧异,不相信会是这么个结果,上前攥住牢门,不甘心地追问,“可是您之前说过,小五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魔头带在身边的孩子,他现在无情道溃散,整个人性情大变,难道真的与萧洛没有关系?”

        “没有。”凌霄真人斩钉截铁,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在清一向平淡如水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半晌,徒劳地松开了手,“也是,以师尊问询天机的能力,若都问不出来,那恐怕,就是真的没有了,弟子只是有些担心——”

        “呔!”凌霄真人一拍大腿,牵扯着玄铁锁链哗哗响动,“你这逆徒,为师一直最宝贝小五,他的徒弟就是为师的徒孙,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敢动他们师徒一下,为师决不轻饶!”

        沈在清:“……”不敢动不敢动。

        师尊还在苍穹派时,宠小徒弟宠得上了天,从来是一点苛责都不许,小徒弟受点委屈就大发雷霆,他如何不晓得?无奈地后退一步,躬身执礼,一行一止间,又恢复了一派掌门应有的泰然。

        “弟子方才失礼,还望师尊恕罪。”

        话聊到这份上,凌霄真人实在没忍住,期待地问了一句:“为师假死的这些年,小五有记挂过我吗?”

        人这一生是个轮回,年纪越大,就会越像小孩子,此时的凌霄真人就是这样,满心希冀,两眼放光,活像在询问家里有没有糖吃。

        “这个……”沈在清抿唇,心想那没良心的小崽子,先是闭关十年,谁都不理,出关后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扑在徒弟身上,谁管你老头子死了还是活着?

        但为了不让老人家太糟心,他还是善意地撒了个谎:“师尊,您走后小五茶饭不思,虽不多言,但对您的思念之情无从遮掩,常常一个人坐在无妄峰高处的卷云台,抱着少时您赠予他的一些小物件,黯然神伤。”

        “有时候情到深处,便是他那样薄情寡欲的无情道修者,也会难过地红了眼眶。”

        “师尊,您不在了,我们师兄弟几个里,最伤心的就是小五了。”

        扯完谎,沈在清偷眼瞄着自家师尊的脸色。

        果然。

        “好,就知道我的小五最乖了,知恩图报,为师没白疼他。”

        老爷子好满足得很,刚刚还凶得要吃人,现在毛又顺了,摩挲着下巴,像大猫一样神情宽慰。

        不知道又在回忆师徒间的什么美好瞬间。

        沈在清垂下眼,默默为老人家掬了一把辛酸泪。

        知道小徒弟关心自己,凌霄真人心满意足了,又象征性地问询了几句其他徒弟的境况,听都没什么大碍,道:“阿清,你和那位明姑娘的事,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拖着吗?”

        “不会。”沈在清摇头,“我与如霜,我自有安排,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凌霄真人闻言,赞许地点头,又问:“小凌波有五岁了吧?”

        “回师尊,没错,凌波她上个月刚过完五周岁生辰。”说起女儿,沈在清脸上神色柔和了不少,笑道,“师尊,放心吧,等她再长大些,我会抱来这里,和您见一见的。”

        “呵呵呵别了别了,我这走火入魔的老疯子,有什么好见的,万一吓着孩子,多麻烦。”凌霄真人说着,笑眯眯地抱起占星盘,“去吧,归山小子快回来了,你这个做师尊的,也该去接风洗尘了。”

        他这么说,就是送客的意思。

        沈在清心中明了,不会再纠缠,寒暄了几句闲话,就告辞离去。

        目送大徒弟的身影消失在九层镇魔塔尽头,凌霄真人方拿出星盘,让灯盏中灵火符的光亮照在其上。

        只见璀璨星丝间,原本属于夙敌天魔的命宫,已经被一个名叫萧洛的少年占据,两人的命线几乎完美地重合于一处,丝丝入扣。

        老人抚着那冰凉的星盘,良久,一声喟然伤感的叹息飘散开来。

        ·

        后山灵泉中,江岁寒睡着睡着,不知为何忽然就惊醒了,伤风了似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身后,萧洛正给他轻柔地捏着肩膀,忽听他这样,忙问:“师尊,怎么了,是不是风大凉着了?”

        江岁寒迷糊地摇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什么时辰了?”

        “稍等。”萧洛召出只淬灵沙漏,看了眼道,“丑时一刻。”

        “什么?这么晚了?”江岁寒有点吃惊,“阿洛,我们,我们快回去吧。”

        他懵懂着,想也没想,就要摸索着往回走,结果不小心踩到了泉底湿滑的石头,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水里!

        “师尊!”萧洛吓了一跳,俯身猿臂一捞,将他整个人扣在怀中,左手放着的位置,正好是腰线往下一寸,最细腻敏感的肌肤。

        然而,或许是那药油有麻痹和催眠的功效,被抱着的人却浑然无觉,反而腿软不想自己走,惫懒地一把勾住了徒弟的肩。

        “阿洛,我好累,不想走了……”

        那音调太轻太软,像撒娇一样,撩在人耳边,甜甜的,宛如吃了一大口棉花糖。

        萧洛僵硬片刻,才低沉地应了一声:“是,师尊。”

        说着,他谨慎地将手臂穿过江岁寒肋下,另一只手勾着腿弯,打横将人抱了起来,正想问问岸边的衣服怎么办,一阵轻微得像风吹浅草的鼻息声,从怀里规律地传来。

        ……这么短的功夫,居然又睡着了?

        萧洛其实蛮惊讶的,低头打量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睡得舒服的人。

        江岁寒五官生得很好看,干净,立体,纯粹,若不是那一头霜雪一样的白发,恐怕比现在要灵动许多。

        只不过,从前绝没有人会将这二字与藏雪圣君挂上钩。

        他像怎么都睡不醒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动动眉梢,模样可爱极了。

        萧洛看着他,无声笑了笑,眼角带着十分宠溺的弧度,弯腰垂首,与怀里人额头相贴了一下。

        那感情,无关一丝风月,不带半分亵渎,就那么浅尝辄止的一碰,足以回味无穷。

        萧洛御起轻功,悄无声息地从灵泉中跃了出来,带起一串串水花,在月色下映射出银亮的光。

        指尖一勾,放在岸边的衣服乖乖飞了过来,雪色长袍心有灵犀地覆在了主人身上,只露出左边半截锁骨,月牙一样,若隐若现,清瘦漂亮。

        萧洛定了定神,捡了条无人的小道,朝无妄峰的方向去了。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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