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处置
明承乐声音并不大，却如同巨石，重重地压在了聂诏脊梁之上，堵死了他后面一切请罪的话。
就是他还敢说别的话，明承乐其实也能给他堵回去。
聂诏也没想到明承乐会说这样的话，当即咬咬牙，打算再实实在在给秦姝磕一个，却听秦姝开了口：“你先起来。”
聂诏心下一喜，匆忙朝秦姝抬眼望去，正打算先行谢恩，却在触及秦姝目光的时候一怔。
固然一开始他便知道，像秦姝这样的上位者，目下无尘也是寻常事，毕竟人家地位摆在那里。
可当真叫秦姝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聂诏却出了一身冷汗，除了老老实实按照秦姝要求站起来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也什么都不敢做。
甚至不敢正视秦姝，只低头站着。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秦姝是个女人，是个漂亮女人。
可秦姝也是上仙。
他只能等待秦姝的宣判——但即便是到了这时候，他心中，也依然是存着侥幸的。
至少秦姝没让他继续跪。
然后，他听见秦姝开口：“存非。”
无需明说，聂存非便知道秦姝要什么。
他站出来，开始给秦姝汇报自己所查到的东西：“聂家旁系子聂诏，五年前为通过门派触及考核，由玄英峰录入为杂役弟子，五年间四次复试，皆未通过。”
“为杂役弟子期间，无功无过，修为无寸进。”
说完这段，他看了看站在一处的明承乐与李秦澜，方才继续：“两年前，聂诏曾于打扫演武场时遇见承乐，奚落三师弟，言语间对师尊多有诋毁。”
在说“多有诋毁”的时候，聂存非下意识将声音压低。
倒不是他不想将聂诏说过的话如实相告，只是那样的话，他在他最敬重的师尊面前，根本说不出口，甚至于，只是说出“多有诋毁”这句，都觉得污了秦姝的耳。
况且，一些话，明承乐不也已经说了？左右不过是原话听起来更难听，意思却是没差的。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现在就站在明承乐旁边的李秦澜，继续向秦姝汇报：“是二师弟出面斥责打断，才叫聂诏没再说下去。”
“而旬日前，二师弟因故情绪低迷，聂诏遇见二师弟，重复当年言论，再度对师尊不敬。”
很多话，聂存非其实已经说得很委婉。
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哪里就至于听不出来话里面的问题了。
连系统都开口：【从大弟子的角度来看，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啊？】
秦姝没答。
场面原本也不安静。
聂诏一下子叫聂存非将老底都揭了，当即也顾不上其他，再一次当着秦姝的面跪下：“上仙明鉴，我那些话，原本也是听了旁人的话才跟着学舌，上仙饶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往后定然潜心修炼！”
“您若是赶我走，连聂家都不会再有我容身之处啊！”
他这举措，倒是将系统的注意力直接转移：【现在才来求爷爷告奶奶，早干什么去了？】
秦姝看向聂存非：“存非，你将他拉起来。”
聂存非闻言立即行动，不仅是将聂诏拉了起来，拉起来之后，人也没走，就维持着拽着聂诏的姿势。
这样一来，饶是聂诏还想跪，也根本跪不下去。
他还想求秦姝，只是一旦站起来，一旦能看见秦姝，别说求人的话说不出口，他甚至连出声都做不到。
而秦姝目光依旧落在聂存非身上：“当如何罚。”
这句一出，聂诏仿佛再一次找到了主心骨，哀哀看向聂存非：“存非少爷！”
聂存非松开他，向秦姝回话：“出言不逊，不敬师长，辱及尊者，若为亲传弟子，则杖一百，入自省台禁闭，禁闭时长由程度而定，禁闭结束后，再由其师决断。”
“若非亲传，则杖三十，降级后，充杂役劳作自省，视其态度而定年限。”
“但……聂诏已是杂役弟子。”
这样的规则，显然并不适用于原本就降无可降的杂役弟子。
至于杂役弟子犯禁……聂诏心如死灰地看着聂存非再度开口：“杂役弟子犯禁，屡教不改者，则废其功法，夺其身份，逐出山门，永不再录。”
“永不录用”四字，就是对聂诏处置方式的决断。
而在聂存非说完之后，秦姝也给出了表态：“不必废功法修为，逐出山门，永不再录便可，此事我会亲自与掌门说。”
“存非，你送他下山。”
亲自与掌门说，说的当然是“永不录用”的事。
在秦姝发了话之后，聂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完了。
从头到尾，秦姝都没打算给他认错的机会，只是将他拉到李秦澜与明承乐面前，罚给他们看。
秦姝这从来都是杀鸡儆猴。
而聂存非根本就是为虎作伥，一点儿没念过同族的情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聂诏再不管别的，因为聂存非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根本无法反抗聂存非的钳制，就算他不想走，聂存非也会遵循秦姝的意思，将他“送走”。
没有任何情分可以讲。
事已至此，聂诏也装不下去了，猛地往原地一站，大声开口：“我犯禁当罚，上仙您的两个弟子难道就真的那么无辜？明承乐尚且不说，我先前跟李秦澜说那些话的时候，李秦澜可一句都没反驳过！”
“连他自己都觉得当个女上仙的徒弟没前程，觉得别人姑娘是因为这个才看不起他！你亲徒弟都那么想，我们猜一猜又如何？为了包庇亲传弟子，拿杂役弟子杀鸡儆猴，这就是你玄英峰，你惊寒上仙的道理？”
“还有你聂存非，你又比我强在了那里？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你威风什么？”
“今日沦落到如此下场的是我，他日焉知不是你！”
他这一连串话说得突然，语速又极快，连聂存非都下意识是去听他话里头的内容，而忘了制止，竟叫聂诏当着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秦姝便开了口：“说完了吗？”
聂存非抬头，看见秦姝正看着聂诏。
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眼神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聂诏却直接软了骨头没了声。
——原本，他也没敢真正对着秦姝说过话。
没因腿软跪下，都全靠心中的不甘支撑。
可他甚至也快不敢不甘了。
因着秦姝出声的缘故，没有人再说话。
秦姝等了片刻，再度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存非十五筑基，玉烛山上其余人，皆不及他。”
弄出偌大的阵仗，却只为了说这么一句。
但也是这么一句，彻底抽走了聂诏剩下的所有力气，令他瘫倒在地上。
他当然知道聂存非十五筑基。
没人不知道聂存非十五筑基。
上一个十五筑基的天纵奇才，还是秦姝。
只他们两个。
他能说聂存非是会投胎，投了个好人家，得了个好天分。
但实力是实打实的。
天才就是天才，废柴就是废柴。
天壤之别。
这是现实。
秦姝再度转向聂存非：“存非，你送他下山，速去速回。”
聂存非如梦初醒，领了命，“送”聂诏下山。
这回，聂诏没有再挣扎。
聂存非离开之后，玄英殿内依旧一派寂静。
明承乐在出神，李秦澜则在想聂诏的那句“杀鸡儆猴”。
他想，他该向秦姝请罪。
他却不知该如何向秦姝请罪。
秦姝也不说话。
于是，玄英殿内没人说话。
同样的，系统不算人。
纵然聂诏已经被拖了下去，不管是秦姝还是聂存非都没有要松口的打算，系统却还是气得不轻：【他什么意思啊，不管二弟子跟三弟子怎么样，那里就轮得到他一个废柴多嘴了。】
【还天天做梦废柴逆袭呢，大弟子不配，难道他配？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它气得团团转，秦姝也没嫌它吵，就静静地坐着。
被她吩咐“速去速回”的聂存非也确实是速去速回，从耗费时间上，便可看出，是用最快速度完成了秦姝交代的一切。
而他一进玄英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秦姝请罪：“是弟子不查，叫那等小人污了师尊耳目。”
秦姝倒是不在意这些，她招招手，令聂存非到自己另一侧，而后才问：“都办好了？”
见秦姝不让自己请罪，聂存非也没非得扫秦姝的兴，只跟秦姝汇报情况：“是，此外，另几个参与散播流言的弟子，也已经按程度处置——当中聂家子弟不止一名，此事弟子会往家中写信说明。”
聂存非往家中写信说明情况，也就等于，会让聂诏的“无家可归”变成现实。
秦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道了声“好”，之后才看向一直都十分不安的李秦澜：“秦澜。”
李秦澜一个激灵，猛地看向秦姝，看上去，居然是快哭出来的模样。
这并不会叫秦姝动容。
她继续道：“秦澜，你是我弟子，入门亦有六年之久。”
“不论旁人与你说什么，你都当有自己分辨的能力。这一点，你从前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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