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月迷
今天该是第三个蛋挞了。南寻热切地心想。
教室里从靠窗到靠墙一共有四个小组。又是熟悉的黄昏时分，叶昙发蛋挞已经发到了第三组。前两天的小猫蛋挞可谓是狠狠地侵略了南寻的少女心，她期待地望着叶昙优雅而跃动的身影，只等着那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块蛋挞。
只见叶昙颠了颠手中的小餐盒，抖出飞尘扑簌的声音，彬彬绅士地踱回了座位。南寻明在读书，暗在观察，当她余光扫到叶昙就座时，渐渐失落不已。
乔若见她突然停笔，独自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摆了几下，问道：“咋啦？”
“没事。”南寻摇摇头。其实她心里暗自有个心事呢，可是讲给别人听实在难为情。她食量本来就小，刚刚在食堂为蛋挞留了肚子，谁知道没蹭上蛋挞吃，现在又饿坏了。南寻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肚皮应景地“咕咕”叫了一声。
眼看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南寻只好落寞地向左后方看了最后一眼，叶昙的目光竟也大致打向这个方向，只是似有些浑浊，不知在看哪里。南寻企图避开那目光，却不知怎避。
易念忽然说道：“南寻。我这里还剩一块。”他的声音沉如洪钟，像是摇动着南寻的脚底一般，手里捧着一张纸巾，纸巾里卧着一块金灿灿的蛋挞。南寻刚要伸手去拿，手却在半空凝住了，心下不禁踌躇起来。
叶昙见状，笑道：“没事儿，还有！”
南寻望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举手接过蛋挞，一面说了声：“谢谢！”叶昙轻一挑眉。南寻低头忍不住吃起了蛋挞，这蛋挞真是比往日还甜。
第二天，又是这个时候。南寻排了好久队，才获得了一个稀有的如厕名额。有如涤去一身的疲惫，南寻掰起水龙头，刷刷的水声溅起。
南寻抖抖浸湿的双手，向前两步，伏在窗台上，看向窗外的天空。只见西边的天幕涌满橘红，山腰倾沉的夕阳仍怀抱灯笼，向人间淋遍闪耀的光。天的东边，一钩残月在零零碎碎的星阵中忽明忽暗。日光虽已趋落幕，但少许几束也能照彻东西，以沐星月。整场盛大的苍穹，为玫红与湛蓝一分为二，却也并不太泾渭分明。
南寻望着这奇景，念念道：“每逢黎明黄昏，日月都会同时辉映，太阳这么大，这么美，给了许多机会，可月亮为什么总是追不上太阳呢？……大概是日在西，月在东。太阳的光都已经跨越千里，可月亮仍迷失在她那几颗虚华的星辰中，故作不见。月亮可真傻。”
一阵上课铃打断了她的痴想。她举步走出卫生间，往教室走去，在一个拐角刚好遇到叶昙，匆忙地往回走。叶昙见了南寻，脚下急刹车，愣了一下，笑着打招呼。南寻见叶昙从班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过来，便问道：“叶昙，老师找你有事？”叶昙笑道：“没呢，刚刚我丢了个东西，去楼下找了找，也没找到，就上来了。”二人便一道从后门进入教室。
南寻走近自己座位时，看到桌面上有一块蛋挞，用纸巾裹着。她不胜惊喜，迫不及待地坐下，往叶昙那边略一会意，转头轻轻拿起蛋挞。“哎？”南寻忽然发现，蛋挞不再是小猫的轮廓了，细细想来，昨天的似乎也不是？“或许，时间精力有限，也是有的。普通的蛋挞也一样。”南寻心想，也便不再挂怀，仍是开心地将蛋挞吃尽。
班里照例闹了一会儿，忽然不知何处如浪般掀起“嘘”的声音，且愈发浩大，又在一瞬间静默无声。果然，班主任如约而至。
祖艾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刚从顶级名校的地理科学专业毕业两年，迫于剧烈的内卷形势，最终来到了兰城这个小镇，做了一名高中教师。作为年轻教师，她格外敬业，始终热情，每天扛着一副铁框般的眼镜，四处奔波，步起的积埃也并未脱尽她文雅沉稳的气质。
“同学们，说一个事儿，”祖老师说道，“开学也有小半个月了，咱同学们之间也有一定的了解了。明天咱们要开个班干部选举大会，有意向的同学抓紧在今晚回寝或回家后准备份稿子哈，讲讲自己对于意向职位的认识，以及对班级建设的规划。”
同学们立刻骚动起来。南寻看乔若兴奋地顾这顾那，内心毫无波动。
乔若探过头来问道：“南寻，你想报啥呀？”南寻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我回去再想想吧。”乔若问南寻后座的柳暗：“小柳，你呢？”柳暗笑着说：“那些班委我不感兴趣，想报个啥课代表。”乔若问道：“你想报啥课代表呀？”柳暗说：“我还没想好。”
下楼梯时，柳暗问南寻：“南南，你是不是没啥想报的呀？”
南寻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向来不去竞争这些的……”柳暗柔声说道：“哎呀，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但是现在也高中了，大家都长大了，也该锻炼锻炼啦。”
突然，南寻手间一滑，柳暗向楼梯下摔去，南寻急忙用力，摇曳的灯光之中见柳暗勉强站住了。南寻惊道：“咋啦，柳暗？”朦胧间柳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南寻急忙俯身唤道：“柳暗，柳暗！咋啦？”
柳暗忽然“嘿”的一声，双手夹住南寻肉嘟嘟的脸，一跃而起，大笑道：“小傻子，看把你吓的！这怎么会有事呢！”南寻一把推开柳暗的手，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抱怨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别这样啦。”
在教学楼门口和柳暗告别，南寻便独自迎着凄冷的风向校门走去。今天的课业有些复杂，再加上昨晚熬了一会夜，现在的她还是颇为惫倦。由于走时匆忙，帽子没戴好，晚风冲着头皮一吹，搅乱了本便耷拉的刘海儿。南寻鼻头一酸，急忙去口袋抽纸，可形势已来不及，“阿嚏”“阿嚏”！南寻结结实实地对着自己的掌心打了两个喷嚏。这喷嚏声势浩大，差点把南寻头顶的绒帽给震落。
南寻有些尴尬，忙捂着下半面脸快步而行，忽然感觉一阵暖流逆着冷风裹来，一个高大清瘦的黑影立在了身前的路灯光晕里。
南寻向右前方抬眼看去，夜色模糊，一时难以看清。定睛细看，是叶昙的同桌易念。可南寻这时实在尴尬至极，手心和鼻子之间黏接着一些难以言表的东西，偏偏又遇到同班男生，自己的清纯乖巧女学生形象怕是要支离破碎。
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南寻只好闷声道：“纸，纸。口袋。”
易念笑了笑，反从自己口袋扯出了一张卫生纸，叠了两下，走上前来，轻拈起南寻的帽檐，把卫生纸夹在她帽檐和额头的空隙间，顺便帮她正了正帽子，而后背过身去，留下矮矮的南寻一个可笑的姿势站在原地。
南寻趁易念回转身去，忙敷衍着摘下卫生纸，好好地清洁了一下。可刚才的喷嚏威力太大，一张纸还不太够，南寻刚想出口借，突然想到自己口袋里也有纸，便轻轻抽出一张纸来，擦了个干净。她把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后，慢慢走回来，看着易念正背对而立，有些手足无措。
易念问道：“擦好了吗？南寻。”
南寻“嗯”了一声。易念便转过身来，扶了扶眼镜，看着南寻狼狈的样子，嘴角不禁显笑，静静说道：“太不巧了，遇到你的一些小状况。”
南寻尴尬地说道：“啊，你别介意就好。”
易念问道：“没什么的。你上……你在哪住？”
“出校门直行，就能到我家。”
“那一起走吧，路很黑。”
“我自己走吧，你也快点回家呀。”
“没事呀，顺路。”
南寻有些羞涩，十六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的男生放学同行。但眼下也却之不恭了，南寻就和易念一起走出了校门。
夜晚的兰城，比白天好看得多。漫天乌黑能遮瑕，几点车灯可增色。
南寻总是怪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着左侧的易念，又说道：“你快回家吧，我真的不用你送。”她想到过了自己家后，再往前走的地方都是一些小屋陋巷，她感觉易念大概不住在那里，更可能是因为见她独自夜行，况且遇都遇见了，故而出于一种男生的风度送送她。
易念笑笑，道：“我家也在前面啊。而且顺路送送也没啥嘛。”
于是两人一高一矮，一起过了马路，走到了学校对面的人行道。路灯已经开始变暗变少了，只有寥寥几个，在半空中荡着残黄。
南寻小步一跃，到了易念前面，笑着说：“我到啦！”
易念仿佛有些惊讶，说道：“这就到了？”
“对呀，我爸妈给我在这里租的房子。我说了，出学校直行就到了嘛。”
“好，那你快些上楼哦，上楼后……早些休息。”
“好，你也慢走。拜拜！”
“拜拜。”
南寻一边往楼里走，一边看向易念离去的背影，心下嘀咕：“他还真住在前面那些小巷子里啊。”
到了家门口，南寻麻利地打开门，同时紧闭双眼，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几下，“咔”的一声，睁开眼，家里一片灯火通明。南寻换了鞋，走到窗边，推开窗通风。偶然间看到楼下有一个身影正在风中伫立不动。定睛看去，正是易念，神情还呆呆的。南寻有些奇怪，便稍微大声地呼道：“易念，你不回家吗？”
只见易念微微一愣，抬起头，笑着挥了挥手，说道：“没啥，这就回。”说罢转身离去。
南寻“扑通”一声，懒懒地躺倒在床上，太软了，太舒服了！她歪头看了看床头的手机，这几天都异常忙碌，没怎么看手机，便够过来，划动屏幕。“哇，这儿好多未读消息！想都是西洲发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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