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班长
开学已是半个月了，班干部竞选大会即将举行。南寻左手抓着衣角，右手紧紧攥着半张纸，在座椅上如坐针毡。她本是不想参与竞选的，但昨晚偶然提起竞选大会的事时，那名叫西洲的网友劝了她好半天。
“那可是你说的啊，‘心诚则灵’，只要你想做，都会有好结果的。”西洲说。
“可是……我也不确定我想不想做。/委屈”
“你一开始肯定不想，但现在呢？”
“现在……”
“动摇了吧？说明你有点想了。”西洲说，“你要勇敢，要自信呀。我是相信你的。”
南寻紧张地看着手里的稿子，耳畔的喧闹声似乎都被屏蔽了一般。她突然想起些什么。她想起年幼时稀少的几次，跟着一些堂表哥哥姐姐去村里小湖游泳的片段，常常在浮出水面时，两耳似堵非堵，嗡嗡作响，从而没了气力，但其他人只各玩各的，无人在意她。那是她最快乐的童年时光，但那种感觉也是她最害怕的。
她此刻却又有了这种感觉。她抬起头，眼看着祖老师混着光影闪到视野中央，耳边却不听使唤地引起一片喧嚣的静寂。
乔若推推她：“南寻，你是不是报了啥来着？”
南寻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道：“没，没有啊。”
乔若拍了她一下，叹气道：“你咋不报呢？我跟你说，现在不报，以后可就晚了。这次不报，以后再竞选肯定优先选那些当过的，和老师同学熟的。”
南寻咬咬嘴唇，摇头道：“不，我不想报了。”
乔若笑道：“哦哟！那我知道了，你之前是想报的，现在不想报了。决定好了你可不能改啊。你想报啥来着？”
南寻一时难以应对，支吾道：“哎呀，这……”
“她不想说，问什么呢问？”柳暗说道。
乔若一愣，转过头来，眉间隐有不悦，说道：“什么意思？我乐意问。”
柳暗说道：“我不乐意。”
乔若的语气就像正狂吐春蕊的花，而柳暗的口吻却仿佛一汪平静的泥潭，不动分毫，就已把那花的茎叶静静地扼杀在了怀里。乔若霎时嘴唇一颤，冷冷笑了一声，回过了头去。
柳暗拍拍南寻左肩，伸过头来悄悄问道：“南南，和我一起当语文课代表吧？”
“可是我……”
“你担心领读呀？”
南寻惊叹道：“你咋知道？”
柳暗戳了一下她肉肉的鼻子，轻声笑道：“小样儿，你想啥我还不知道？”
南寻轻声说道：“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其实有想报的。”
“那你告诉我呀。”
“我又不想报了……又有点担心，有点害怕。”
“没事，你听从你的心就好。”
南寻点点头，微微笑道：“你真好。”
二人正说话间，竞选大会已经开始了。“有请意向为班长的同学，上台作竞选汇报。”祖老师高声道。南寻不由自主地向左后方看去，只见叶昙果然应声而起，迈起稳健脚步，沿着窗边走上讲台，勾起窗帘一阵清澈的风。
“好，那就请叶昙同学开始做汇报。”
说来也奇怪，又不是自己上场发言，南寻的心弦却紧绷着，她双手轻轻握着胸口，眸光投向叶昙。叶昙的眼神朝向这边，似看非看，一时难以捉摸。南寻屏住呼吸，稍稍低下头去，余光却不依不饶地悄悄望向前面。
沉寂，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南寻有些奇怪，但又不知所措，她发觉整个班级似乎都像她一样屏住了呼吸，来等待叶昙的发言。可叶昙仍是微笑着站在原地，南寻注意到他双手空空，不禁有些担心：“难道他一上来就忘词了？”
偌大的教室不禁有了几小撮骚动。
“一个班级，”叶昙突然朗声道。教室再次鸦雀无声。
叶昙顿了几秒，说道：“一个班级，正需要这样的凝聚力。”
同学们仿佛齐刷刷一愣似的，紧接着各个角落喧哗出一些赞许的声音。祖老师也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做一班之长，我相信最首要的，是得知道‘班’为何物，‘长’为何物，”叶昙说着，转身抽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噔噔噔写了一个大大的“班”字，一面指点着，说道，“论‘班’其字，本来是分割美玉的意思，‘班’这个字从字形上看，就是一把刀将一块美玉分成了两半。”
“谦虚点说，我们大兰城一中虽不一定在全省顶尖，但在兰城可是稳稳的第一名。进来一中的同学们不是学习成绩优异，就是在某方面有异禀的天赋，也多是品行优秀的雷锋好少年。这么多的英才荟萃，便组成了这样一个‘班’，而正如同百夫长、千夫长，这么多的美玉除了需要各位老师做雕琢润色者之外，也还需要一个班长来分析、打理、统筹。而这位班长，就是我前面所说的——那把分割美玉的刀。”
这一番慷慨陈词下来，不仅同学们为之汗颜，就连祖老师也听得酣畅淋漓了。毕竟以前听过的那些竞选汇报，大多只是循规蹈矩地自我介绍、理解、展望，很少有这样另辟蹊径、令人耳目一新的，南寻心想，同学们大概也这么想。
只听叶昙又激情盎然地陈述了一通，南寻静静地望着黑板前阳光投影里、那被粉尘托起的叶昙身形，不禁想起家里那部静静的手机，那个神秘的“西洲”。她至今还说不清自己与他的关系，也可以说，根本就无法定性。大半年或频或疏的联系中西洲的话语与性格，以及他最近给她带来的一些异样的感觉，都总能激发她的一些可笑却也有些合理的想象：就比如，她傻傻的脑瓜，竟然会想到把隐秘的西洲，和眼前这个正激昂演说的男孩联系到一起。
“西洲，你一般会考虑竞选啥？”昨晚南寻有对西洲提起。
西洲说：“如果是我，要么报班长，要么啥也不报。”
“为啥？”南寻有些惊诧，但刚问出口，稍想了想，却觉得按西洲的性格，倒也合理。
“也不一定咯！”
南寻正想间，耳边渐渐安静了下来。叶昙的汇报结束了，大家齐齐掌声雷动，南寻也跟着鼓掌，一边看向叶昙，叶昙的眼神却仿佛故意躲过她似的。待掌声散尽，叶昙仍笑着站在讲台上，片刻后淡淡地说道：“最后做个小结。大家好，我叫叶昙。”而后在第二波惊奇赞赏的掌声之中，健步走下。
南寻看着叶昙走下台时那自信得体的仪态，心里热乎乎的。她瞬间思索了很多，想起所谓“理想型”，想起以前追过的好多剧，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剧里，又或是剧走进了她自己。她对叶昙那份自信，艳羡、欣赏而又喜爱。这于她是很稀缺、很厌恶的，却又是最渴望的。
祖老师安顿了一下班级秩序，说道：“还有人吗？”
班里一片静寂。南寻心想：“叶昙讲得这么好，不会把大家都震住了吧？”冷清的气氛僵持了几秒，祖老师刚要说话，右侧靠墙小组第三排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此时缓缓地站了起来。南寻稍歪头，问柳暗道：“她是谁来着？”后面传来声音：“正常正常，常也常也。这是常凡萍，你本来应该也不认识几个人。”
南寻听到一半，感觉不对，回头看时，不是柳暗，一张圆润饱满的大脸挤入眼帘，嵌着两颗鹅卵石般的眼珠子，下面还有个笑到濒临脱臼的嘴。南寻往旁边一看，柳暗正在靠墙的最后一桌，笑着看她。
易念推了推他的头，笑着说：“向阳天，你吓到人家了。”
向阳天横了他一眼，说道：“我长得有这么恐怖？”
乔若转头，热切地说道：“常凡萍？就是咱们摸底考试的全班第一名么？你别说，要不是这考试，我还真不知道咱班有这一号人物。”
向阳天嘿嘿笑道：“马上不就知道了？人家要成班长了。”
乔若有些不屑：“就她，除了学习一无是处，我跟你说，这人，哎，我们宿舍受了老苦了。”
南寻刚要说点什么，向阳天忙抛眼色道：“别提了别提了，老师看咱们呢。”
“大家好，我是常凡萍。我爸妈……我爸妈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平凡快乐。我……我，我不想快乐，哦不是……”台下不禁起了几阵笑声。
瘦小嶙峋的常凡萍，整个身子都在发颤，黏在鼻头的眼镜仿佛时刻要滑下来。
“我妈……我爸妈想让我平凡，我不想平凡。”常凡萍支支吾吾，混乱地组织了几句话，最后总结道，“我想试试班长，希望能……能好。”说完便在稀碎的掌声里下了台。
“这要是能当上班长，那可真是破天荒了。虽然另一个竞选的更是混蛋。”乔若不以为然地咕哝，南寻有些不解，看她时，她此刻空洞的眼神中埋着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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