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零点
南寻未曾想到，与她绵延了整整一年之久的西洲，消失得无征无兆，无依无据。屈指算来，大概是从小年那几天起。
那天晚上她冻得感冒了，在被窝里瑟瑟缩缩地打开手机，却一眼看到西洲的消息：“你去寻你想寻的人吧。”而后，西洲就莫名失去了联系。
南寻记得那天她抱着枕头，哭了一夜。其实已经是寒假不上课了，但南寻还是习惯性地煎熬了一夜，等到晚上去看手机，西洲没有回信。第三天，没有。第四天，仍旧没有。南寻时常望着那封新年写给他的还未送出的信件，陷入混沌。
第七天晚上，南寻回复道：“就算很难，我也终会寻到你。”
可不料这话刚刚发出，扣扣图标上就滴滴闪动起小喇叭，一人请求添加好友。这人网名居然叫“吹梦到西洲”，头像是个瘦健的男孩侧影，戴着一个墨镜，踩着一辆摩托，站在灯红酒绿的楼宇之间，微有故事。
南寻又惊又喜，心想是西洲原来的账号可能出了啥问题，又可能是突然想开了，又回来找自己。但这头像，颇花哨了些，不太像他的风格。浏览了一遍他的个人空间，却尽是空空，就连访客数量也只有十几人。“大概是开了小号。”她安慰自己，但当她退出空间，看到资料卡上写着“兰城一中”四字时，不禁困惑起来，因为西洲说他是春城十六中的，这俨然没有对上。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
“叶昙？”
她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好友请求，加上了他。
“南寻。”
“你是？”
“你猜猜？”
“我猜不到。”
“小南。”
南寻见了，心早化了一半，从这称呼笃定了这就是叶昙。
“你……你是叶昙？为什么加我好友呀。”
“我有些想你。”
南寻见叶昙如此直接，竟一时失了计较，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害羞地闭起。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南寻有些疑惑地问。
“因为‘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寻怔怔地望着这句话，良久，居然丝毫没有什么感动之意。她慢慢地念着念着，翻来覆去，一遍一遍，眼前又看到了那个相交已深却又素昧平生的男孩。
他站在荒野里，不曾站在灯与酒里。
“小南，你说的西洲是谁？”叶昙问。
看到这里，南寻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西洲并不是叶昙，真的不是叶昙！一颗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突然坠了下来。
“你真的不知道？”南寻问道。
“不知道，是你前男友？”叶昙打趣道。
“哎呀，不，不是……”南寻觉得自己的脸又红又烫，“我还没……没真的谈过恋爱。”
“那，你是假的谈过恋爱？网恋？”
南寻见状大惊失色，感叹自己的心事居然被叶昙戳得一清二楚。
叶昙见南寻不回话，便又发道：“那西洲，我想一定是你的网恋男朋友了吧。”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男朋友……”南寻深藏于心底的秘密，此刻却随之乖乖地输入到了屏幕上，“我只知道，他离开我了。”
“别伤心，他没有离开你。”叶昙回复道，“从今以后，我也可以做西洲。”
南寻懵懵的，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却突然见他的网名变成了“西洲”二字。
一瞬间，南寻的脑瓜大乱。她看到了西洲的背影，看到了他转身后的容颜，又像叶昙，又像易念，又突然化为鬼魅。她惊恐地抛下了手机，这幻觉和那天的梦一模一样。
“小南，他还在，但我就是他。小南，你要记得，我就是他。”
“我记得……”南寻怔怔地回复。她感觉不能再聊下去，因为她几乎开始有些无措了。
南寻客套了几句，反身扑倒在床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晚上，她仍然在十点多时打开手机，西洲虽然不在了，但留给她的习惯还在。
“小南，除夕快乐。”叶昙发来消息，也就是那个新的“西洲”。
南寻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他的文字，才想起原来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南寻家里人丁兴旺，每逢过年又儿孙满堂，几个堂弟堂妹聚堆玩耍，家长老人们忙着做饭扫除，还没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便独自窝在小卧室里，耳边隐隐也有杂音，但身子所在却是静的，因此她几乎如幽居了一般。
“西洲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只想知道，明天新年了，你会来给我一句祝福吗？”南寻独语似的道。
南寻默默地看着叶昙的文字，说也奇怪，她居然没什么感觉了。倒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相对没有那么显著了。她还记得半年前刚开学的那天，他曾让自己多么多么惊艳。可是现在仍让她流连的，貌似并不是什么“理想型”，也不是什么初见时的惊艳，更多的却是一种心里的作祟了。作祟这个词有些难听，但实际上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她只感觉与叶昙的相处并没有当初设想的那么美好，那么自在。她仍在钦慕着叶昙，但更多的仿佛是强行为了钦慕而钦慕了。
吃过饭后，她回到床上，眼前迷蒙着西洲的网名，渐渐地模糊成了一团。没错，是西洲，那个西洲。等南寻惺惺忪忪醒来时，见西洲给自己发了好多消息。南寻懒散地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五了。
“西洲哥，你会祝福我新年快乐吗？”
“会，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呀？”南寻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敲字道。
“稍等片刻，不要眨眼睛。”
南寻此时虽然迷糊，但也想到了些什么，便一面看向时刻，已经是23:57了。
她默默地数着时间，但屋子里实在太黑了，她分明记得自己没关灯的。大概是妈妈进来帮忙关了灯。出于环保考虑今年也息了烟花，虽是除夕夜，窗外却鸦雀无声。不但没有丝毫年味儿，这静寂的黑更让她颇为恐惧。南寻便趴在床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台灯。
“小南，新年快乐。”
南寻一手够着台灯，一手滑着手机，看到西洲稳稳卡着新年0点的回复，不禁微微而笑。
“我爱你。”
南寻见了，手一滑，不仅没够到台灯，还没抓住床边，反而卷带着被子扑通翻落在地，同时手指一拨，把台灯也拨落了下来，咚地砸在了自己头上，瞬间清醒了。她看向对话框，突然发现，这个西洲，不是那个西洲。
“你，……你别乱说。”
“小南，你要记得。西洲是我，我在爱你。”
“你要知道，这个字，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我没有随便，我随的是我的心。”
“我……我不确定。”南寻慌乱地关上屏幕，而后长按住锁屏键，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虽然关了机，可南寻心内忍不住波涛汹涌。如果是西洲对她表白，她一定会害羞，但也会答应。可这是叶昙的西洲。那句“我爱你”钻出屏幕时，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害羞与感动，心里只有惊慌与无措。奇怪，她原本是多么想和他在一起的呢？或许，那是想和他在一起吗？
从那天以后，她知道西洲不会再回来找她，手机干脆也不开机了。
这个年过得毫无意趣，纯粹是一天又一天的重演，要去一波又一波的亲戚家，又有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来访，问这问那。南寻不喜热闹，每当亲戚来家时，在略坐微食后，她就会离席出门，走到村间的小路上，看看地，看看天。只觉人迹稀少的地方，连几根电线杆子的线，交错盘旋在寒云里，都有丝丝韵致。
不多时，年关已过，到了正月初十，南寻和堂妹南素一起去了县城。原因是元宵节还没到，但小堂弟非要闹着吃汤圆，村里的小卖部却往往在十三四的时候，才采购汤圆。小堂弟还特意哭啼着说要吃水果馅儿的，叔叔婶婶怎么都拗不过，不给买就哭。
南寻吃过一次黄桃味儿的汤圆，可谓是记忆犹新，吃过后满口留香，但平常基本还是吃黑芝麻呀、花生呀之类馅儿的。这种水果汤圆一则难买，二则家长也只是碰巧了才买一次，所以南寻虽然也懒于出门，但对小堂弟对于吃的迷恋也颇为理解，更兼她也被勾起了这馋虫——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环，于是便对婶婶道：“没事婶婶，小弟弟想吃我去给他买。”村里又没有卖的，家里还有很多家务要做，就打发了南寻和南素一起出来买汤圆。
南素比她小两岁，但是会骑电动车，便载着南寻到了小镇的一家有口皆碑的汤圆小铺，谁知被一扫而空。听说只有县城里的一家店在卖水果馅儿的汤圆，距离也不远，二人便去了县城。
二人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那家汤圆小铺。放眼一看，竟也算不得小铺，是家专卖面食的大店，每到传统节日也趁机做活动，店门口排了一趟长龙，甚至还有一些人挤到了马路上。店家一边火急火燎地维持秩序，一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姐，你看！他们在笑。”南素偷偷指了指店员，对南寻说道。
南寻几天来略染愁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
“唉！没办法了，咱们还是得排最后面啦。”南素叹了口气，拉着南寻的手，到了长队最后。
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旋起了冷风，南寻打了个喷嚏。
“我看啊，这春节都是假的，”南寻边抽出纸巾捂住鼻子，边抱怨道，“怎么过了春节，还是冬天呢？”
“春天来之前，总得是冬天嘛。”南素笑笑道。
“老妹儿，你好有那种哲人的味道。我看你，……阿嚏！阿嚏！”南寻话音未落，两股冬风便裹挟了她的全身，直吹得她顷刻欲倒，再加上被这两个喷嚏一震，南寻站立不稳，真便往后歪去。
突然，她只觉背后两只有力的手紧紧托住她的双臂，把她如不倒翁般扶正了起来。
“哎哟——姐？”南素看向南寻身后的人，脸上突然露出搞怪的神情，起哄道。
南寻抹了抹鼻子，转过身去，却只看到那人胸前的几颗纽扣，抬头看时，是个男孩儿。那男孩鹅蛋儿脸，唇若玫朵，鼻似轻丘，一双含情目，似要流出清雪，一对眼镜，颇显斯文。
是易念，他低头望着南寻，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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