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归崔

翌日，宫门才开，孔纬就急急进宫面圣。

        昨日，新帝虽然柩前登基，及帝位。但为了表示对先帝的哀悼，皇帝并没有急着开朝会，听朝政。当然，其中也有他骤然继位，也想在这个时间暗地里再观察观察的意思。

        同一件事情，不同利益主体的人说起来，自然言辞是不一样的。但可怕的是，这些人精都能够让你感觉到他是对的，你若不听他的，就是罪过，就是昏君。

        但是，更可怕的是，有可能这些人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对的，他们全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所以，怎样做才是对大唐，对皇族是最好，他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自我评判。

        好在，不急，十三日后才小祥（祭奠仪式，脱下粗布斩缞服换练布斩缞服），二十五日后才大祥（祭奠仪式，脱下练布斩缞服换上麻制大祥服），二十七日谭祭（祭奠仪式，脱下麻制大祥服换上惨吉服），谭祭后除服，除服后再临朝听议，不晚。

        圣人在正殿后的两仪殿接见了左仆射（宰相）孔纬，孔纬一进来，便大拜不起，惭愧道：“臣有罪，未能完成使命，特请圣上责罚。”

        “怎么回事？”李晔很讶异，田令孜卸任观军容使就已经出宫去了，择日赴川。按理说，这个时候杀他，应该不难的。

        “本来已经抓到了，就要动手。突然不知从哪里蹿来许多黑衣人，不仅将田令孜救走了，而且还直接送出了城！臣的人直追了三十余里，没有追上，跟丢了。”

        孔纬昨日查了一个晚上，但那些人手脚干净得很，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不过，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神策军里的人。

        今日除了请罪，也是来看皇帝的态度的。若真是皇帝自个儿将密谋泄露出去的，那他这宰臣也没什么好当的了，还不如回家种田，眼不见为净，省得被活活气死。

        “可查到是什么人吗？”

        “那些人都是惯手，身上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东西，见逃不脱就自杀，臣惭愧，没能找到证据。”

        李晔沉吟良久，突然展颜笑道：“爱卿这么早进宫，还没用朝食吧？”

        说着对侍者吩咐道：“去拿两碗燕窝粥来！”

        又对孔纬道：“昨日你们走后，子恪给朕端了碗燕窝粥来，味道不错。正好朕也还没用朝食，爱卿陪朕一起，边吃边说！”

        孔纬惊诧不已，没想到昨日已经尽遣了宫内侍者，竟还是被听了去。宦官之无孔不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宦官们就拿了食盒进来，除了有圣人要的燕窝粥外，还有许多包点、小菜。

        君臣二人分案而食，吃完，舆洗毕。圣人这才宽慰孔纬道：“此次事情不济，也是他命还不该绝，爱卿不必自责。况且，没有告知便私自去就职，也于礼法不合，正好，朕贬贬他。”

        便召门下侍郎张浚草诏：田令孜私调奉銮军，削爵除官，流放儋州。

        呵，栽赃，不好意思，朕也会。

        “那……”孔纬斜眼睇了眼门外的宦官，意指杨复恭。

        圣人长叹：“再从长计议吧！”

        。。。。。。

        皇帝不上朝，百官还是要上班做事的。崔澹捡紧要的事情赶着在早上处理完，回府和卢氏一起用了午饭，顺便提及刘沁之事。不过却没有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故人之后，来长安后遭了难，几经磨难，终于找到了他。他不忍心故友之后流落在外无依无靠，所以准备接进来，就当是远房孩子。

        这是小事，卢氏自然没有不依的。

        吃过饭，歇息了片刻，崔澹就带着崔远乘坐马车去了慈恩寺。彼时，刘沁正在帮了悟大师晒药草。这两天跟着了悟大师挖草药，晒草药，她觉得非常有趣。

        而在采药的过程中，刘沁所展现出来的对药草辨认的天赋，让了悟非常地吃惊。

        自然之中，各色草木很多，相似者不计其数。一般初学者，很难准确辨认各色药草，经常都是将“差不多”的采了一箩筐。但刘沁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采错。她又好学多问，聪慧过人。两天时间里，他们采到的所有药材的名称，作用，常规搭配方式，又与哪些药材相反斥，她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晚间休息时，她能自觉将白天了解到的药材的各种信息默写出来，若有记不清的，便跑到了悟窗前询问。弄得了悟连考一考她的心思都没了。

        所以，他已暗暗下了决心，等崔远来时，他一定要再找他好好谈谈，务必让刘沁留下跟她学医。

        但是，他等来崔远的同时，还等来了崔澹，这让他脸色都变了。哎，看样子崔远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情况有点棘手啊。

        崔澹带着崔远和了悟见过礼，三人跪坐窗下，客套地讲些闲话。刘沁晒好药，见有客人来，便在檐下烧水煮茶，等她端着茶走进去时，发现竟是崔远，顿时雀跃，只是还有旁人在场，她不敢造次，恭敬为三人上茶。

        待刘沁走近，崔远才发现这个穿着小沙弥服，扎着一个髻子的竟是刘沁。等等，刚才进院子，看到有个小沙弥在晒药草，就是她？

        “你这是做什么”崔远指着她的衣服。他送来的襦裙有很多，不会不够穿，难不成她改注意了，要留在慈恩寺？

        崔远有些慌。

        刘沁含笑不言，了悟接言道：“她这两日跟着我上山采草药，这样穿方便一些。”

        又对刘沁介绍道：“这位是吏部崔侍郎，六郎君的父亲。”

        刘沁行礼拜见。

        “我和六郎是特意来接你的。孩子，你受苦了。放心，往后我们会照顾你的。”

        崔澹说着便有些哽咽，怅然良久，方正色叮嘱刘沁，“刘相博学多识，中正耿直，廉洁尚义，是我辈楷模啊。身虽死，但必然能够名留史册。过去的已经过去，你的路还长，应当以你父亲为标榜，切不可堕了你父亲的名声。”

        刘沁再拜，称：“是”。

        崔澹便告辞，要带着崔远、刘沁离开。了悟见事已至此，要将刘沁留下的话实在不好再张嘴，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崔侍郎，刘沁在药草之上天赋很高，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常来慈恩寺，学习药草一道，贫道虽只懂些皮毛，愿倾囊相授。”

        崔澹没有立即回答，先转身问刘沁道：“你觉得呢？”

        “我想学。”刘沁向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这两日见识了许多常见的草木竟然都是了不起的药材，震惊之余，兴趣极大，自然愿意学习。

        崔澹这才向了悟拱手行礼说到：“大师谦虚了，整个长安谁不知大师仁心仁术，一些随处能见的药草就能治病救人，实乃神农再世。得大师青眼，实在荣幸之至。往后，就要多劳大师了。”

        了悟见崔澹这么快就将刘沁当作自己的人，而他，现如今倒是个外人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崔澹带着崔远、刘沁乘坐马车回府，却没有从中门入，而是将车停在东北面的角门外。门外，崔璪的长随阿茂、陈三已经在候着了，见马车过来，忙上前扶三人下车，又道：“五郎、十郎都已经到了。”

        崔澹点头，带着崔远、刘沁前往幽香院。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崔澹自然是要和四叔说一声的。崔璪曾与刘瞻同在刑部，彼时刘瞻任刑部尚书，崔璪为侍郎，璪向来敬佩刘瞻。得知他还有幼女在世，十分高兴，就想要见一面。

        五郎崔滔、十郎崔渎听说后，都表示要来见。

        进了幽香院，阿茂、陈三自觉退了出去，把守着院门，认真当门神。

        刚才在马车上，崔澹大约和刘沁说了见面的事，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她还是很紧张。交握的手心直冒汗。

        在崔澹的介绍下，她一一拜见了崔璪、崔滔、崔渎。此后，崔璪居中主位，余者按序分坐两边。

        才坐下，崔渎就疑惑道：“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似乎在哪见过？”

        崔澹被崔渎提起，也觉得有这种感觉，但又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了。

        刘沁很想斜眼表示无语，幸好意识到后被生生压制了，只垂着眼睑答道：“当日圣人赐崔府婢女，我是其中之一。”

        此话一出，崔滔、崔澹、崔渎终于想了起来，只是那日是个小宫女，今日却是小沙弥，着实考量人的记忆。

        “你怎么会在宫中？还被赐到崔府？”崔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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