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婉莹

这日傍晚，崔府一众车辆终于到了渭水渡口。客栈、行船都是提前定好的，众人下车，在清凉的驿站吃了顿风味十足的饭菜，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家客栈很大，不仅有两层高的观景就餐楼，还有几个独立的住宿小院。位置也十分好，矗立渭水畔，北面的窗可以直眺远方，将渭水和对面的高坡都收在眼底。东边可以瞧渡口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就是西面和南面，也很有可瞧的风景。

        崔府此次出行，主人家倒是不多，不过崔璪、陈氏、何氏、崔邃、崔远、刘沁，但仆从、守卫、谋士这些明里暗里的人就很多了，所以定客栈时，不仅是包了这一家，就是隔壁不远处的两家，都被崔府包了下来。

        斜阳余晖铺洒在渭水上，粼粼波光里，碎金斑驳，摇曳如一条金色的游龙。渭水以北，黄土沧辽寂静，偶然能够见到几个人点。

        “老十，看这边，这边！”何氏心情好些，崔运终于有了片刻自由，倚着栏杆看渡口上的热闹。虽已是傍晚，但仍然有许多的行船陆续靠岸，卸货，下客，人流如织，好不热闹。可崔邃和刘沁却倚在另一边，那一边除了看对面的黄土地，有什么可看？

        对于刘沁，他是不喜的，就是因为他的到来，促使十兄攻书极其刻苦，让原本还不错的崔运，顿时成了长辈眼中不爱读书的小混球。天地良心，他不爱读书吗？他只是没拼命罢了！

        况且读个书而已，天天拼命，值得吗！

        对于十兄，他自小就由衷佩服，天可塌，地可倒，他十兄还是他十兄。

        崔邃被他拉的无法，只得离开北面的窗，来到东面。东面窗外就是渡口，热闹尽收眼底，着实与北面风景完全不一样。

        此时渡口来了一条大船，才下了锚，船夫将木板铺好，请主人家下船。不一会，众多仆妇侍女拥着两位娘子出来，一位估计有点年纪了，穿着棕色襦裙。一位年少，穿着明黄色襦裙，带着轻纱幕篱。

        崔邃眼尖，当即认出了那位棕色襦裙的娘子，兴奋得大喊：“三姑姑！”

        又朝厅内的众人禀道：“是三姑姑的船，三姑姑来长安了！”

        陈氏大喜过望，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扑簌扑簌直掉。崔璪也很激动，但他比陈氏沉着多了，一叠声喊着陈三、阿茂下去看。

        自个儿更是亲自到东面窗户这里来看，但毕竟年纪大了，只看见两位贵族娘子，面貌如何，却是一点儿也瞧不清楚。当年女儿十六岁出嫁，于今已十来年了，女儿的女儿也有十五岁了，他哪里能够从姿态上，举手投足中瞧出来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心中懊恼，便捶了旁边的崔邃道：“你可看好了？看清楚了？若是让我空高兴一场，那你就有一顿结实板子吃！”

        当年崔渎调任回京，可长安之乱未解，官员们都随侍皇帝在外，崔渎不忍妻子孩子跟着担惊受怕的，便让裴氏带着崔邃且回老家。

        河北三镇自安史之乱后，就高度自治，不听中央调令。但，也没有扯大旗要反中央朝廷，两百年来，就一直这么含糊着。除了魏博时附时叛，卢龙、成德则十分安稳，少见兵戈，倒是比大唐其他地方要安宁得多了。

        裴氏大姊嫁在卢家，彼时也留在河北，没有跟随夫君去任上。少年姊妹，天南地北地辗转多年，听闻都在河北，自然是常常走动。

        而崔璪的女儿，崔氏的三娘子也嫁在卢家。她夫君不愿出仕，只在家中钻研学问，她那时也在河北范阳。

        所以，虽然崔三娘子嫁时，崔邃还没有出生，但是却是认得的。自然，这也和他眼睛好，记性好分不开的。

        崔璪过于兴奋，下手有点重。崔邃虽然吃痛抱头，但仍然很兴奋，回道：“这才一年不见，我就连自个儿姑姑都认不得了，那岂不是傻子！”

        此时，阿茂和陈三已找了那位娘子，正引着他们过来。看那娘子步履匆匆的样子，肯定是自己女儿没错了！崔璪一下子没忍住，竟老泪纵横，拍着崔邃的头道：“很好，你今日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回头和我说！”

        崔运见此，忙觍着脸上前，讨好道：“祖父，还有我呢？要不是我叫十兄过来，十兄怎能看见姑姑？”

        在祖父面前，他可不敢喊崔邃老十。

        “好，好，都有！都有！”崔璪今日高兴，自然没有什么不依的。

        确定是崔三娘，众人都下到楼下，出门口迎接。

        哪怕是疾步快走，也无法舒缓崔三娘子的急切，渐渐的，竟是小跑了起来。慌得一众侍者又不敢劝，又生怕这石板凹凸，摔了她，都跟着跑，将她护在中间。

        崔三娘的女儿，卢婉莹，全然没有母亲的急切，带着自己的侍女缓缓走在后面。

        “阿耶，阿娘！”近了，近了，眼前的面容与记忆力的图画依稀重合了起来，崔三娘再忍不住，扑进了崔璪、陈氏的怀里，嚎啕哭泣。崔璪和陈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激动得老泪纵横，什么也不顾了，只管抱着自个儿女儿。

        何氏也红了眼睛，在一旁默默擦拭。崔邃和崔运两个倒好，只在旁边傻笑着。

        刘沁心里却很难过，她远远站在后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泪水却默默爬了满面。

        见崔璪三人情绪好了些，何氏笑着劝道：“楼上去坐吧！我已叫人重新布了菜，也要让大姑先吃饭呀！”

        崔璪十分不好意思地拿手巾擦了擦脸，这才恢复了些平日淡定从容模样，牵着女儿要上楼。

        走了好几步，眼见着要上楼梯了，崔三娘猛然拍着头，失笑道：“倒是将她忘记了！”

        便转身，将跟在后面的卢婉莹叫到前面来，向众人行礼。

        又是一通忙乱，等到上楼坐定时，外面已经黑了。

        崔三娘重新梳洗了下，又与女儿卢婉莹一起，匆匆吃了些东西，这才出来与陈氏、何氏说话。

        “本来是想给你们个惊喜，所以动身的时候就没有告诉你们。谁料，眼见着就快到了，却收到信说你们准备回家，这两日急得我都没合过眼。没想到，一下船就遇见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崔三娘语气轻快活泼，大家都被她吸引住了。

        陈氏一边笑着，一边还是抹泪，拽着女儿不肯松手，似乎生怕飞了似的。

        何氏只能搭言道：“当初谁能想到，这一别竟然就是这么些年。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说着拉着卢婉莹到陈氏面前，赞道：“小六是不是很有福气？”

        卢婉莹生得白，没有施脂粉，双颊带红，团团脸，大眼睛，身姿玲珑有致。整个人似那灼灼决明花一样，艳丽可爱。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长得真好！”陈氏终于松了崔三娘的手，拽着卢婉莹走近，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你放心，小六一表人才，十分俊俏！”

        卢婉莹顿时脸红了，再忍不住，甩了陈氏的手，跑到窗边吹风去了。

        崔璪已经回了房，何氏、陈氏、崔三娘闲聊些家常。

        见卢婉莹逃离了大人们的包围，崔邃、崔运这才敢围上前，姊姊前，姊姊后的叫着。卢婉莹叫侍女去箱子里拿准备好的礼物，不光崔邃、崔运有，就是刘沁也有。均是一方砚，一个笔洗，两枝狼毫。

        得了礼物的崔邃、崔运更高兴了，崔邃更是靠近身去，笑得十分狡诈道：“表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在卢婉莹眼里，他就是一小屁孩，能有什么秘密？但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逗笑了，很配合地装出好奇的样子问道：“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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