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见雨滴在衣裳上却无半点湿意，曲铃儿懵懵懂懂的有点明白了。这幻境便是她姐姐前世的记忆吗？

她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

细雨迷蒙，翠草碧绿，小丘草丛间一条幽径之上，女子一袭白衣轻衫，撑着一把干净的没有任何点缀的素伞。乌黑的秀发似瀑布般从白衣倾泻而下直至脚踝，似一笔墨色在雨中漫开。

曲铃儿看不到她的脸，透过氤氲的雨雾，只是一个背影却让她联想到雨夜凄迷的月亮，让人看的痴迷。

白衣女子站在雨中不知看着远处的什么，望得出神。她执伞垂手而立，黑色的玉玦从她的手腕滑落，携着冰凉的雨，顺着径上流淌的水痕，从坡上滚了下去。在碰撞到一只金丝缕边的白鞋后，躺在了水洼中。几滴渗杂着尘土的水滴溅在了那只鞋旁。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从水洼中拾起那被雨水打磨的干净的黑色玉玦。

曲铃儿只觉得那黑色的玉珏好生眼熟，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川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问寻总揣在怀里的玉珏。再抬眼看那女子，心中了然。

“姑娘的手镯。”手指微转，白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珏，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看她。

女子闻言微微抬高伞沿，侧身回眸望他。

透过氤氲的水雾，依稀可见她的侧脸。饱满的额头上吊着水蓝色的坠子，微挺的鼻梁，莹润而浅淡的唇色，冷清的面容，冷清的眼神。分明是与方才小蛇幻化成的一样的面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仙姿玉色，恰似……月光？

曲铃儿在脑子里快速想着可以形容她的词，不知怎么得，忽的想起馆主曾经说的话来。

那时的他痴痴望着圆月，顾成煜说见他时常望着月亮发呆，问他是否喜欢观月。馆主有些答非所问的回了句，心中挚爱。

曲铃儿不由的抬头细看，水蓝色的坠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川见她歪头皱眉，猜出她的心思，不免开口提醒：“温佑前世之中被怨气反噬的幻境。”

心念电转间，记忆忽然涌上，那时的幻影与眼前的白衣女子逐渐重叠。而今看到那女子，曲铃儿恍然大悟。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馆主不是在观月，而是透过月亮回念着似月的她。

“哦，原来如此。”她大彻大悟，像是猜出谜底的答案，眼底隐约闪着欣喜的光。随后又咬牙倒吸一口气，似在暗自懊悔，这么个绝世姿容，自己竟然忘记了。

再度抬眸，是那男子踏着迸溅的雨滴，一步步走近她，停下。与她一步之遥。他略略伸手，打在玉玦上的雨水从指缝间流失殆尽。

抬手，禁锢。女子欲取回玉珏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没有挣扎，只是淡淡的抬眸看着他，似在不解。

他眉眼间蕴着浅浅的笑意，转过手，将玉玦放入她的手心：“在下与姑娘是否曾经见过？”

女子微微皱眉似乎真的在回想。

“你是何人？”她的记忆大多空白想不出什么来，只好开口询问。

“为何在此？”她定定的看着他又问道。

“在下叶薄。”他微眯着眼睛，轻轻的笑了笑，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轻轻上挑，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来自陈国，家中世代铸剑为生，因为一些变故被人追杀，无奈之下只好乘船离开故土。不料却在海上遇到了风暴，等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女子微微颔首，想起昨日月引潮汐，瀛洲结界变弱，海水倒流。他大概是那时被带到这里来的，倒是命大。

曲铃儿听得一愣，这人不是馆主？可是长得一样啊？

“敢问姑娘这里又是何处？”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

“瀛洲。”女子淡淡的回答。

叶薄闻言微微瞪了下眼，诧异万分，罕见的失态。

瀛洲？！他愣愣的在心中重复，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竟机缘巧合的来到了传说中的瀛洲仙岛！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团黑气快速向他袭来，叶薄敏锐的察觉，抽出腰间的佩剑精准劈去。黑气被切开后暗色更盛，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在他诧异时，女子抬手，冷意拂过耳侧，黑气被凝结成冰。她指尖微动，冰团破裂如雪纷扬在雨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里很危险，跟我回神殿去，记住不要随意在外走动，否则被魔气附体会死。”女子不动声色的瞥向他的佩剑，回身冷淡的说着。

叶薄迅速回神，跟上她的步伐：“多谢姑娘。”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曲铃儿皱眉凑到香云身边小声的问道：“你觉不觉得他好像馆主啊？”

香云似有同感，重重的点点头。

“这就是他。”林川好笑的看了曲铃儿一眼，开口说道：“他在瀛洲不知为何成了不死之身。等他重新回到这里时，沧海桑田，万事俱变，家国已灭。为了避免麻烦只好改了名字。”

曲铃儿和香云就不说了，连阿忠和顾成煜都听得吃惊。

林川被他们惊疑的眼神看得无奈，知道曲铃儿好奇心重，定会问个明白。于是特别自觉的继续解释道：“据我所知，他这一千年来，四处奔波收集古物里残存的灵力，就是为了布置这个招魂阵，找回那女子的魂魄……”

“什么？原来是他！”小蛇尖叫一声打断他的话，猛地探出脑袋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顾成煜，愤愤地骂道：“可恶！我认错人了！还以为拿玄青剑的是他呢！”

“你怎么会有这把剑啊？”小蛇斜眼瞪着顾成煜，尖声质问。

顾成煜一时有些无措，赶忙解释：“哦，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生在大漠的孤儿，家父游历至此见我……”

“行了行了，说重点，别跟念咒一样……”小蛇不耐烦的摆摆尾巴，横过眼仁，不再看他。

“总而言之，这剑是家父传给我的，是正大光明得来的。”顾成煜怕她误会赶忙上前一步解释清楚。

在众人谈话间，场景色彩变换，于风雨之中筑建成神殿的模样。

女子立身站在大开的殿门前，一句句交代的清楚。尤其是那句殿后赤门供奉着神物不可以去，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随意。说完就要离开。

“还未请教姑娘尊姓芳名。”叶薄急忙问道。

女子转身，指尖一道灵力打去，暖意阵阵传来，将他被雨水淋湿的衣服烘干。

她回身，留下一道冷清的身影。

“洛千城。”

单调的声音在雨中晕开，染成一幅久久没有回音的水墨画。画的一边是白衣女子撑伞远去的模糊身影。画的另一边白衣男男子的浅笑清晰可见。画的中央是院中大片的碧草和淋洒的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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