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章 月公主
出乎沈妙意料的是，仡芈月今天穿了一身大胤朝的中原服装。常理讲，她此次出使胤朝，就算是为了和亲，也是南国十部的象征代表，应当穿着本国服装，以彰显威仪和庄重。
仡芈君走在仡芈月的身后，面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无奈，但又不得不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扫视给南国使臣准备的坐席周围，果然，沐琛世子就坐在这位月公主的对面。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是小公主的一时兴起，还是小女儿家的一世情深了。沈妙借故扶了扶头上所戴的木钗，转换视线再一抬头和斜前方所座的萧恪目光交汇。
他屈指朝他自己头上指了指沈妙知道，萧恪看到自己所戴的钗子了。
圆场正东方是迎着行宫的盘龙殿建造的，也就是整座京郊行宫中皇帝的住处。盘龙殿大门缓缓打开，沈妙先看清楚的是皇帝身后几乎有两人多高还闪闪发光的日月扇和黄罗伞盖。
日月扇上用金丝线绣龙凤图案，分别为皇帝皇后的身份象征，由两名掌扇宫女手持。两扇左右交叉，固定角度平直前进。
黄罗伞盖又叫万民伞或者华盖，是帝王权势的象征，有天子荫蔽朝臣百姓的意思。
伞入仪仗，日月扇也准备的齐全，这次皇帝出宫的仪式可谓是相当的完备。沈妙又看了看那位还在不闪不避盯着沐琛瞧的月公主。
帝后携手，从盘龙殿上拾阶而下。林绾绾今天带了凤冠，她昂着头，就像一只欲展翅高飞的凤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吧。”
皇帝显然是心情大好，他大手一挥让众人起来，又拉着林绾绾和自己同座。
紧接着就是礼官上去一通之乎者也，无非就是大胤愿意休战，也乐意和亲，以铸两国姻亲之好，希望南疆永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等等。
“ 愿两国之永无事，两郡之人永福安。国师大人，汝可许诺？”礼官说了一堆，最后把结束的话题以问句抛给了正在蹙眉沉思的仡芈君。
“天上帝。”仡芈君站起来，以南国之礼问安。“我主同您有着共同的目标夙愿，不然月公主也不会随我来到贵地。若好事玉成，两地和睦，共同发展。那我国必定奉您为主，年年朝贡，岁岁不绝。”
他言语之中提及月公主，在场的人不免把目光分给仡芈月一刻。仡芈月虽在低头喝茶，但她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看向沐琛，头上所佩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左右摇晃。
“甚好。”皇帝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以手掩唇，似乎不露痕迹在笑。
林绾绾顺势给他斟茶后将杯子递过去，皇帝接过杯子仰头喝了，清清嗓子吩咐礼官可以下去。
沈妙将帝后默契配合的动作看在眼里，天子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失仪自然是不好的。但林绾绾适时地将茶杯递到皇帝手中，以嗓子不适喝水作掩护，天子不合时宜的动作就没有那么的突兀了。
下首坐着的林月白低着头看不清脸，以手撑着额边一动不动，沈妙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着。
皇后甚少在如此邦交场合出现，林月白好歹是皇后的同族弟弟，怎得对于皇后今日的表现是如此的不在意？
“妙妙。”张瑛娘低声唤了沈妙一句。“这种地方，眼神要收理好，莫要乱瞟。”
这位林相大人现在可真是威名赫赫，沈妙叹了口气。不光是父亲，就连母亲这样对朝局不甚敏感的人都知道要对林月白敬而远之。
“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诸位，是我仡芈月的荣幸。”忽然间，仡芈月开口说话了。她捋了捋衣袍站起来。“在我们南国，如果有朋自远方来，会有歌曲舞蹈和丰美的酒水欢迎，我们确实来到这里以后也享受到了这些。虽然我是客人，可我想为这次出访做点什么。”
仡芈月转到桌子前，给皇帝和皇后行了大胤朝才有的跪拜大礼。沈妙想，这位月公主倒是个深谙中原文化的人，还知道有朋自远方来这句俗语。
不过，按照她在城门口的那次的表现来讲并不奇怪。
“天上帝，天上妃，为了感谢您以及您的国家为了欢迎我所做的这一切，请您允许我献上一支舞蹈为贺。也同时抛砖引玉，为了明天在这个场地共同庆祝的活动热热场。”
跳舞？沈妙思忖道，南国公主之尊主动请求将跳舞助兴，这倒是真的罕见。
“但凭，公主所愿。”皇帝说完前两个字后故意停顿了一下，他望向仡芈君，这位国师大人作为公主的叔叔，似乎拿这位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此时此刻正在继续无奈地摇头叹气。
沈妙这才注意，仡芈月身后所带的侍从居然带来了芦笙、箫笛和月琴。
仡芈月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几串银铃，一只手腕上系一只，剩下的则系在腰间。沈妙想起来那天在城门口的时候也是，这些南国人，惯会用这些银制饰物来做装饰点缀。
音乐声起，她随着芦笙的节奏动了动腰，银铃铛发出清脆悦耳地叮铃铃的声音。响声如同清水波纹一样的透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能听得见。
她舒展开自己的四肢，沈妙现在依旧如同第一次见到仡芈月时候的态度，她就像十万大山里远远地飞到大胤朝京城来的一只蓝色蝴蝶。如今跳着南国的舞，穿着大胤朝的服饰，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甩手、顶胯、耸肩、前跃。铃铛叮铃铃地响，仿佛带着一种不知道是什么名目的魔力，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吸附在她自己的身上。
沈妙似乎在空气中又闻到了在城门口闻到过的那种香气，她想起来萧恪早上说过这位月公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制香天才。
再环视四周看看，现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仡芈月跳舞。就连刚刚一直在躲避仡芈月目光的沐琛也如此。沈妙总觉得这股香气里不光是平神静气的东西，还有什么其他的味道。
但她到底也不通制香，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出来，或许有可能是她多虑了。
沈妙看着直勾勾瞧着场地中间的仡芈月的沐琛，心下倒是明白了几分为什么月公主要跳这个舞。
一国公主之尊，能为了身为敌国世子的沐琛去学中原话，了解中原的礼仪，足见仰慕之情有多深重。
不过，云南王一家镇守南疆多年，沐琛的手中或许还有不少南国人的性命，仡芈月如此不加掩饰地示爱，难道不会让自己国家的子民民愤难消吗？
芦笙的音调越发地高亢，仡芈月边跳边沿着青石板周遭一圈儿的几个台阶上下翻跳。其舞姿动作轻盈优美，有几分山间精怪灵兽的灵动聪慧之气。
沈妙就看着她在男客那边的席位挨个停留，她晃动手中的铃铛，绕着不是大臣就是将军的身边边跳边走。她用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让他们不免得浑身一震，从而觉得手搁在那里都不自在。
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群蝴蝶。沈妙也惊呆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严寒冬日，这月公主就算跳的再美，制香仿花再怎么逼真，她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在冬天引来蝴蝶啊。
七彩颜色的蝴蝶围绕着她，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
仡芈月像蝴蝶一般轻盈的脚步，随身还携带着花香，沈妙远远的瞧着，深深觉着到了明天这位跨越千里来到大胤的公主殿下就会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变成能制香还会下蛊通灵的南国圣女。
如果留在大胤结亲，那就是护佑我朝千秋万代，国祚延绵不绝。
沈妙都能想象得到市坊之间该是如何去传闻，宫里的占星官怕是也会说和这位公主结亲是大吉祥兆。
仡芈月很快就转到了萧恪眼前，沈妙的嗓子没来由的一紧，干涩的她急忙自己给自己斟茶一口气饮下这才好上许多。
不同于其他人的局促不安和紧张，萧恪反而是含笑直视着这位如同天女下凡一样的月公主。仡芈月伸出手想触碰他，却被萧恪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耸肩闪开。
“有意思。”仡芈月毕竟在踏着节奏舞蹈，一个动作扑空她自然也不好再继续朝前够，转身以只有萧恪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萧恪表情不变，他早知这位仡芈月公主并非表面所瞧着的那么娇憨。只知道一心追逐所爱的小公主是无法在南国十部那种如同养蛊虫一样的部落之中脱颖而出作为使者来大胤交际的。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沈妙，她正在慌忙地找茶壶去饮水，头上自己送她的黑檀木凤钗十分显眼。
这淡色的广袖流仙裙倒是真真很适合她，担得起一句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曹植诗词里人神之恋虚无缥缈，但要是论自己的洛神嘛，可不就在眼前？
萧恪越想越觉得头疼，这京郊行宫的景色这样美好，那些人当不要再横生事端了，留些活着的快乐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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