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第章 知会父亲
汤婆子的颜色花纹不同，其一雅致大方，除纹样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图案，其二是纯色的，手握处用油彩画着两只小兔子。
“阿娘……”沈妙唤了张瑛娘一声，将较为雅致大方的那一只递给了母亲。
“燕王倒是真有心了。”张瑛娘接过来抱在手中。“要记得买些礼物送还给人家，人际交往不能一味地接受，也要给予回礼和回应。”
“是，阿娘。”
沈妙乖乖低下头，抱着汤婆子继续看车窗外的雪景。本来她是以为自己和外男无端如此亲密是要挨母亲骂的，可是母亲却是满面和气，还要她记着买礼物送还给人家。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等候的功夫实在没意思，沈妙就用指尖敲敲汤婆子，以低头听里面热水哗啦哗啦的声音为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容不易等帝后仪仗全部过完，沈妙的马车这才开始上路。
沈国公府的马车冬日里历来都被沈妙要求管家在里头加了一层绒垫为了防风，再加上萧恪送来的汤婆子，是以这场突然而来的大雪沈妙并没有感觉到多冷。
“夫人，小姐，到家了。”
车外的玉蓉喊了这么声，又敲了敲车厢壁。沈妙坐的离门口近，应声第一个钻出去，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了个激灵。细小的雪花钻进沈妙的领子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脖子。
太冷了。
沈妙示意不用玉蓉和雪笺相搀扶，还未等车夫搭下下车的梯子，她径直从马车上跳下，小跑到府门门洞内做躲避。
沈妙踏上府门口青石台阶的一瞬间，国公府大门应声而开。沈子墨举着一把伞，手里还提着两件披风走了出来。
“夫人。”沈子墨将其中一件甩给缩瑟在一边的沈妙，举着伞凑向正在弯腰钻出车门的张瑛娘。“路途遥远又遇风雪，夫人辛苦了。”
抱着汤婆子的沈妙把披风转了个圈披在自己身上翻了个白眼。“我当时从雁门关回来，怎的不见父亲如此兴冲冲出来迎接我。”
沈子墨正示意侍候的玉蓉可以先闪到一边，他想要举着伞自己搀扶张瑛娘下车。“今天下着大雪，你阿娘身子不好。”
沈妙哈哈一笑，不予言语应对。父亲母亲和谐幸福是她乐见其成的，只不过父亲如此说法，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当初父亲作为文臣还坚持送自己去学武了。
练武强身健体，自己身体健康倒也方便他专注关心阿娘喽。
盖着加绒披风跟在父母身后走进府门，玉蓉和雪笺则先随车夫从偏门进到库房去拆卸搬运东西。
“先去换身衣服吧。”三人进了长廊立于屋檐下，沈子墨收起手中的伞抖落上头的散雪。“我去命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
回自己屋子换好衣服后的沈妙一路小跑来到厅内，厅里只有雪笺在摆放桌子上的碗碟盘筷，除她以外空无一人。
“阿爹阿娘呢？”沈妙问。
“老爷在厨房忙活，夫人说外头太冷了，想先在卧房生炉火暖暖身子，待用膳的时候再来。”雪笺抬起头回话。“我阿娘说替我将东西送到小姐院里，要我先来前厅伺候。”
“我去看看阿爹。”得到心仪的回应，沈妙转身便朝厨房方向去，廊弯转角过后她便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味。
这几天沈妙吃了不少宫内御厨做的东西，可惜她还是觉着御厨所做虽说是山珍海味，但到底是抵不上父亲的手艺。
厨房的门关着，只留下来一条缝隙。沈妙抖落肩上的雪，又拍了拍头上的，避免过会儿温度一高冰雪融化弄湿身子。
“阿爹。”她抬手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推开厨房的门，面前是烟雾缭绕的景象。沈妙挥了挥手驱散眼前这团，这才看清厨房内的环境。
沈子墨蹲在地上摆弄着坑里的柴火，本该在厨房忙活的厨子厨娘应当是都被他嫌弃碍事驱赶出去了。
以绳子捆绑在身上缚住大袖，衣摆拖地。沈妙叹了口气，若是让外边这些朝臣知道卫国公沈子墨为了宠溺夫人能做到如此，怕是要教他们笑掉大牙。
“这是叫花鸡？”沈妙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沈子墨平齐，这才看见柴火堆中的那一团。
“你怎么来了？”沈子墨刚刚摆弄的过于专注，确实没有听见沈妙在外边敲门，也没有注意到她走进来。
此刻沈妙忽然说话，倒给他吓了一个激灵。
“我来看看您。”沈妙拉起衣服下摆，蹲在沈子墨身边。“顺便汇报这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行宫发生的一切事情，即便自己不主动说，父亲也会主动去问。何况齐王三人说的那件事，也确实需要父亲的支持作为助力。
“你说。”沈子墨用棍子将叫花鸡的泥团从火堆中拨弄出来。
沈妙言简意赅将在行宫住着的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沈子墨概述了一遍，除了被她自己自动省去的同萧恪告白的那段。
“你是说，三皇子殿下豢养了一批江湖人？”正在切冬瓜准备做汤的沈子墨头也不抬。
“是。”沈妙道。“这些江湖人确切地说，应该算是齐牧大人的公子齐睿的麾下。”
“皇子拉帮结派，是陛下的大忌，何况三殿下还是手握兵权的领兵皇子。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便是死罪。”沈子墨手中的刀切在案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在沈妙耳朵里听着，倒是真的有些脊背发凉。
“父亲放心，我心中有数，绝不外传。”沈妙点点头。
沈子墨从灶台之间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女的，此地烟雾缭绕的看不太清楚五官。只看身高轮廓，和记忆中的小姑娘对比，她确实好像长大了不少。
他与夫人张瑛娘婚后多年，仅得此一女，后因心疼夫人生育辛苦，便不愿再要孩子。
年轻时亲朋劝他纳妾再娶，多少要给沈家得一男丁，延续香火。
他倒觉着男女都无妨，且沈氏宗族族人多随父亲左迁相州，那里几千口人，人人姓沈，何需他一个人来传承沈家香火？
是以悉心抚养这个唯一的女儿长大，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还主动替女儿求来了同皇子一起在学宫读书的恩德机会。
毕竟学宫给皇子公主们所请的师父样样都是最好的，从小能在宫里常来常往，当然也可以见识多一些，结交到优秀的朋友。
虽然是文儒世家，沈子墨却不想逼迫女儿学习继承自己的衣钵。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发现沈妙对针灸穴位图感兴趣，便放任她去学习医理。
算算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一出十五就算来年，等到过了生日就算十八。
沈子墨叹了口气，若不算五年前萧恪离京时候的那一次意外，她应当真真切切地算得上是顺风顺水长大的金枝玉叶。
自己本想着的是辞官还乡，带着妻子女儿一起到相州去耕田经商为生，无奈何皇帝不准，因此才这么些年告病远离朝堂。
这个朝廷太黑了，沈子墨只觉得他站在阶下，哪怕头顶的太阳再亮，他都看不清皇帝的脸。
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读书习字念文章的孩童，在登基走上九龙石板路以后，他便再也摸不透他的内心所想了。
现在自己的女儿告诉他，想要和别人一起做些什么，帮他重回朝廷，施展抱负。
林家人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了，可自己的女儿他更加了解。这么多年自己的书房女儿可以随便进出，是以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政事，自己也听过她发表一些关于国家大事的言论感慨。
聪慧有余，经验不足。
这是沈子墨在心里对于沈妙的评价。
她是个聪明的，确实如果不是女儿身会更方便考取功名建立功勋。可惜或许是年纪尚小，对于人际关系与心谋算计，总是显得不那么了解。
但宦海沉浮，大家都是趴在浮木上苦苦求生的人，谁若是被那一个浪花打到海中去，便再也别想全须全尾的上岸。
沈子墨自己都没有信心做到，所以他当年为了妻子和尚未成人的女儿，选择了主动放权保命。故而，皇帝这么多年一直在期待他回到那金銮殿上。
三殿下是皇帝的儿子，除了谋反大罪，无论做什么错事，皇帝都不会杀他。老燕王是忠臣孝子，自己保全他的儿子也是全了当初同朝为臣的一番情意。
可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居然领下了天胜教这桩二十年尚未散去的案子，居然还想和人推翻现在在大胤权倾朝野的林氏后党。
“妙妙。”沈子墨忽然觉着，有些疲累。“你……”
“我知道父亲您是担心我的安全。”沈子墨话还未曾说完，沈妙回答的倒是直截了当。“请父亲放心，我虽为女子，却也是沈公的女儿，不但是皇宫学馆弟子，也是沈公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好，好。”沈子墨点点头，转身回去背对着沈妙继续在灶台之间忙活，也不知是不是烟雾熏了眼睛，一时间眼眶竟然有些酸涩。
竟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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