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贪生
“那些百姓已经不在城主府了，”
夜色漆黑如墨，林筱筱带着这对夫妇来到了城外的荒郊，由于没有马车，她穿着不便行走的绣鞋和罗裙，腿伤刚好，走了很久才到。
此时用来火葬的深坑已经挖好了，而已经中蛊的百姓们则在深坑旁的不远，被一个大囚笼关着，犹如困兽。
他们中，有的已经蛊毒发作，浑身上下惨不忍睹，折磨的就剩一口气了，有的尚未发作，脸上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看着骇人。
林筱筱刚带着夫妻二人走近，那对夫妻看到笼中的尸体，忽然就发了疯似的寻找孩子，因为小宝在这种环境下很可能早已有什么不测。
“小宝！小宝！”
焦急的呼唤一声又一声，终于笼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哭丧着想起:“爹！娘！”
小男童从几个大人中挤了出来，一家三口相见，却是隔着冰凉的铁笼。
“城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来到这里。”守卫毫不留情地道，“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能探望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妇人瞬间如受了刺激一般，瞪大了眼睛：“你们凭什么不让见我的孩子，小宝他做错了什么！”
小男孩满脸的红点，七窍都因为万花残开始流血了，他两只脏兮兮的胳膊伸出了牢笼外，想要抱他的娘：“娘！我疼！我想出去！我要回家！”
“小宝！”
那妇人硬是想要去摸小宝的手，守卫彻底冷了脸，抓着她的衣襟将她扔在了地上，而后对林筱筱恭敬道：“还请太子妃带着人离开此地。”
守卫态度坚决，竟是连探视都不能了。
“娘！”小宝哭得更厉害了，“他们说，明天就要被烧死了，烧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爹和娘了。”
四岁稚童，刚得知什么是死亡，就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人间。
“小宝。”妇人颤抖地朝小宝摆了摆手，“别听人胡说，娘不会让我们小宝死的。”
事出突然，林筱筱没涂断肠草粉，只能远远地看着，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去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对不起了。”林筱筱对小宝的话，同时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我知道你们想活着，但不能任由金蚕蛊传染到南阳城外。”
铁笼中的有人叹息着：“太子妃，我们早晚都是个死，何必急在这一时，害了更多的人呢。”
又有人道：“死就死吧，烧死也比被金蚕蛊折磨死强。”
这时，有人情绪激动地反对道：“凭什么杀我们？万一我们能活，你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这么多条人命！”
又有人道：“他们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的不是吗！”
反对声越来越多，这些人大多都是不想死的，正如他们所说，毕竟等到他们死后，金蚕蛊研究出了解药，他们死得是有多么不值得。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够平安喜乐，一生无忧，有这样的日子，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沈青城的到来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道：“让她去铁笼边吧。”
林筱筱一愣，转身就看到了沈青城，诧异道：“殿下跟踪我？”
他说谎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孤恰巧过来看看，没那么清闲跟踪你。”
“太子殿下，我们城主”
“太子是于槐，还是孤？”
心如磐石的守卫被这违令即杀的语气直接吓破了防，可是即便这样也没轻易松口答应：“太子殿下，事关重”
守卫话还没说完，沈青城看向妇人的丈夫，将腰间的断肠粉扔了过去：“给她涂上。”
男人赶紧捡起断肠粉，感激涕零地点点头，说着，就往妇人身上涂断肠草粉。
林筱筱看着沈青城，他不是一个发善心的人，于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什么要帮他们？”
沈青城眼神冷黯：“很奇怪吗？”
妇人涂完断肠草粉，终于能去握小宝的手，小宝一边哭，一边道：“娘，我好怕，我要回家。”
“宝儿不怕，娘在这，娘在这。”
她替小宝拭去眼泪：“宝儿，娘不会让你死的。”
林筱筱叹了一口气，又平复了心中那涌上来的不忍，突然身侧人开口说了话：“因为，这个孩子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人？谁？”
结果沈青城又不说话了。
正值幼年，就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沈青城说得那个人，就是沈青城自己，只不过比起他，小宝有母亲在意。
看着母子二人相聚，沈青城有一种错觉，他也帮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这几日多雨，乌云蔽月，林筱筱隐约听到了空中的几声闷雷，她看了一眼沈青城，他两手空空，也没带伞。
于是，林筱筱提醒妇人：“我们该走了，要下雨了，雨水会冲掉身上的断肠草粉，金蚕蛊就能传染上我们。”
地上豆大的雨点渐渐多了。
“小宝。”妇人似乎没听见一样，摸着小宝的面庞，脸上竟是多了笑意，“不要怕，娘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妇人眼疾手快地抽出守卫腰间的长剑，那守卫刚反应过来，长剑就从他背后贯穿而过。
这一举动，惊动了其他的几个守卫，然而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妇人用守卫的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
沈青城见状，下意识将林筱筱护在了身后，这一动作让林筱筱愕然，除了她的爹爹林无眠，沈青城是第二个人。
她好像，没那么厌恶他了。
磅礴大雨倾泻而下，冲刷着所有人，断肠粉失效了，而就在这时，铁笼里的人也冲了出来。
“快跑啊！再不跑明天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为了活命，这群百姓早已不管不顾，沈青城拉着林筱筱连连退避，好在没接触到他们。
突然，沈青城踩到了一片泥泞，他一下子滑倒，双手被石子划出伤痕，流了血。
林筱筱一惊，方才那些中毒的百姓走过这里，她用粉末撒向地面，竟然有□□只鲜活的金蚕蛊。
“太子殿下……”
“……”沈青城撑着爬起来，雷光闪过一瞬，他看见了一只金蚕蛊碰触到他鲜血的一瞬间后，开始抽搐僵硬……死了。
沈青城眸光一亮，惊喜中带着一丝的不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血，似乎能杀死金蚕蛊。
为什么？
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雪白到几乎快没有血色的手。
难道是……
与此同时，于槐带着南阳城士兵敢了过来，士兵们个个手持弓箭，对准了这些逃跑的百姓。
于槐终究还是有恻隐之心的，对他们道:“我能理解你们不愿意舍命护城，可是我身为城主，必须保护现在回到铁笼中，放弃逃跑，我会好好前善待你们的家人。”
而这些百姓根本不听于槐的话，他们大多都贪生怕死，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活着。
小宝和那对夫妻就在其中，夫妻二人紧紧地抱着小宝，很快他们的脸上也已经长满红点了。
于槐自然也看见了这三个罪魁祸首，尤其是小宝，和他学堂里的孩子一般大，这时候应该已经能识字了。
他心一横，严肃的命令中充满了无奈：“放箭吧。”
听到这样的命令，为首的弓箭手动了恻隐之心，因为那些人中也有他的亲朋：“于城主”
“这么做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是。”
山坡上的弓箭手们拉紧弓弦，一根根箭矢刺穿了百姓们的身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雨中。
箭同样也射向了小宝一家，男人将他们母子扑倒在地，箭矢擦过他的肩膀。
侥幸躲过了一支箭，却躲不过第二只，弓箭手将箭再次对准了他们。
那对夫妻率先挡在了小宝的前面，他们如两面人肉盾牌，将嚎啕大哭的小宝护在了身躯下。
长箭离弦，直直地射向了那对夫妻，电光火石之间，风雨中射来了另一只短小的箭矢。
于槐眉头一皱：“是何人？”
林筱筱睁大了眼睛，看着沈青城用随身□□，在朦胧风雨中，以一个极远的距离，射掉了那支夺命的箭。
沈青城不会武功，却是个神箭手，她不由得惊讶：“太子殿下的箭术，竟然如此精湛。”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于槐见到是沈青城，赶紧命令弓箭手停止放箭。
“孤反悔了。”沈青城冷着一双目，“现在又想留他们一命。”
闹了这么大，原本坚持火葬的沈青城忽然又反悔了，这让于槐摸不到头脑。
但，火葬之事，于槐觉得是对的，他数次求见沈青城，请他收回成命，可是沈青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
房间内，桌上放着一把匕首，一个铜盆，沈青城手拿起匕首，割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手蜿蜒流下，很快铜盆里的血就盛满了大半。
那血是发乌的，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盆菊花上，似乎来了兴致，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到花蕊上。
“阿武。”
屋外的阿武进来时，险些没被那一盆的血和脸色微微发白的沈青城吓傻了：“殿殿下，你在放血？”
原本盛放的菊花，竟然死气沉沉地弯了茎，垂了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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