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外祖母
寝殿内，老皇帝已经是弥留之际，黑夜里，那盏始终亮着的油灯渐渐熄灭了。
老皇帝大口喘息着，连说话都费力了，他意识模糊中听见刘院使说自己注定活不过今晚了。
想想他已经近九十的年纪，也还算是比较长寿了，于是老皇帝不再费力睁眼，慢慢合上等待死亡。
然而片刻后，张皇后走进了殿内，她衣着华丽，凤钗步摇，耳环珠翠一样不差，丝毫没有一点送终的样子。
她就是想来看看，这老皇帝什么时候死。
“当初本宫刚嫁到宫里，你只宠爱三天便对本宫弃之如敝履。”张皇后话语冰冷，宣泄着多年的厌恶，“是你让本宫明白，和权力比起来，情爱是那么不值一提，所以与你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本宫从不稀罕你的宠爱。”
榻上的老皇帝艰难地睁眼，浑浊的眸中没了光彩，他朝张皇后伸出苍老的手：“无尘，你来了。”
张皇后嘲讽一笑，看来老皇帝的确活不过今晚了，连在塌边的是谁都能认错。
“朕，朕就要死了，明日一早，你就用朕写的遗诏，扶言儿登基为帝，要快”
老皇帝以为，眼前的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侍卫无尘，没想到，是面目扭曲的张皇后。
下一刻，一双手死死地扼住了老皇帝的脖子，老皇帝上不来气，翻着白眼张着嘴，他奋力呼吸，嘶哑的声音刺耳可怖、
“沈青言不过是一个庶子，一个贱奴生的野种！他凭什么登基为帝！凭什么！”张皇后眼睛瞪着老大，平日里时而冰冷的脸，如今尽数崩坏，“城儿才是未来的皇帝！他才是！快重写遗诏！重新写！”
但，她再也没机会让老皇帝重写遗诏了，因为老皇帝已经没了气息。
死人是写不了遗诏的，张皇后松开手，面色终于恢复平静。
“来人。”
几名黑衣杀手翻窗而进：“皇后娘娘。”
“去把无尘解决了，毁掉他手里的遗诏，让沈青言永远也无法登基。”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筱筱被关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皇都发生了巨变。
朝中，老皇帝驾崩，无尘被张皇后暗杀，由于没有遗诏，皇位自然就落到了沈青城的头上。
沈青城因为林筱筱的死，他情绪低迷，即便有林无眠的开得续命方子，也极难起身了，一天中只有那么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他对外称病，登基之事一拖再拖，为了按捺住朝臣，张皇后只能暂时把控朝政。
而启王府的乌雅，被沈青言囚禁，日日以泪洗面。
尼姑每天会专门给林筱筱送饭，她担心沈青城，连饭都吃不下去，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只能一口一口强行咽下去。
这天，尼姑像往常那样照常送饭，今日的菜色较昨天稍稍好了一些，都是些极酸的菜色。
尼姑打开饭盒，香味扑鼻。
林筱筱提起筷子，默默吃了两口后，尼姑端着食盒转身出去，却被她叫了回来。
“今日这菜是怎么做的？”林筱筱没好气道，“不够酸。”
虽然林筱筱现在是阶下囚，可毕竟怀着皇嗣，尼姑摆着张强硬的笑脸解释道：“太子妃，这些菜都是宫中有名的酸味儿菜，是特意嘱咐御厨往酸了做的。”
她将筷子递给尼姑道：“是吗？尝尝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在诓你。”
尼姑半信半疑地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那些菜，立马酸的直流泪，她愤怒放下筷子，知道自己被耍了，敢怒不敢言道：“太子妃好生吃饭！”
结果，尼姑没走几步，忽然耳晕目眩，扶着门口站不稳了。
那菜里，林筱筱下了自制的迷药，由于三个月来她极难收集到所有的药材，没法让尼姑昏迷，但也足够让她乏力。
林筱筱趁机跑出了柴房，走时还不忘踹了那尼姑一脚，正当她跑到寺院门口时，撞见了正要进来的陈老太太。
“林筱筱？”陈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没有死？”
而就在这时，张皇后带着士兵来到了寺院，她冷冷下令:“把林筱筱带回去！”
陈老太太看着林筱筱被几个士兵抓了回去，而且肚子隆着，明显已经有四个月了，于是对张皇后道:“皇后娘娘，林筱筱没有死？”
“陈老太太。”张皇后宛如没事人一脸平静道，“林筱筱已经死了，你们不都已经看到了吗？佛堂起火，她已经葬身火海了。”
陈老太太:“……”
虽然张皇后对陈家已经食言了，不仅没有除掉林筱筱，还让她生下皇嗣，可陈老太太并没有生气，反而身心一轻。
至少，没让无辜的孩子死去，她也心安。
陈老太太从寺庙回来时，忽然路过一家清冷的药堂，林一堂三个字瞩目，侍女提醒她:“老太太，这林一堂是太子妃开的，都知道太子妃是庸医，也没个什么人敢上这里来看病。”
“进去看看。”
“好。”
结果，陈老太太刚进去，就见到了熟人，林无眠正整理着药草，看到进来的陈老太太也愣住了。
“林无眠？”陈老太太的眼里泛起泪花，“你……真的是林无眠吗？你还活着？”
林无眠叹了一口气:“娘，许久不见。”
“你都还，还活着，那襄儿她也……”
“襄儿她死了。”林无眠悲怆道，“她都是为了救我和筱筱，才被张皇后追杀致死。”
“什么……”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张老太太险些没晕过去，“你说，张皇后追杀襄儿？”
在得知当年，张皇后与秦烟烟的交易后，陈老太太恨不得当场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我为了陈家，竟然和杀女仇人同流合污……”陈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继续问道，“我那个小外孙女，如今怎么样了？”
林无眠心中一痛，不忍道:“筱筱……就是我和襄儿的女儿。”
下一刻，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险些没从椅子上站起来：“林筱筱？太子妃？”
“可惜，那孩子”林无眠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悔不当初地哭了，“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对不起襄儿。”
陈老太太浑浊的眼里饱含泪水，牙根都在打颤，她想开口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在老侍女的搀扶下转身出了林一堂。
她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老侍女提醒道：“老太太，你腿脚不好，别走那么快。”
“得快点，得快点。”
“老太太，现在还没天黑，相府还没落锁呢。”
“不回相府，我不回相府。”她连连摆手，悲泣道，“去救我外孙女！救外孙女！”
夜黑风高。
柴房中的林筱筱再一次被噩梦惊醒，想到今日没怎么吃东西，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起身强行吃了几个红薯，又在躺回了稻草堆上睡着。
后来，她是被推醒的。
“筱筱，快起来。”
苍老的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林筱筱缓缓睁眼，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老太太？”
与以往不同，陈老太太竟是没有一点敌意，反而满眼的慈祥与泪光：“我的好外孙女。”
陈老太太抱住了林筱筱，林筱筱一愣，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外孙女？”
陈老太太为什么叫她外孙女？
一旁的老侍女连忙提醒道：“老太太，我们得赶紧走了，一会儿被寺院里的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陈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将陈相府侍女的衣服递给她:“筱筱，快把这个衣服换上了，外祖母带你出去。”
衣服的腰专门做得宽大了些，遮挡了林筱筱四个月的肚子，除非伸手去摸，否则表面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她虽然不明白陈老太太为什么叫自己外孙女，还一改以前的态度，可如今能逃出去，这些事她也没心思细问。
陈老太太带着她从柴房出来不久，便碰见了尼姑带着人大肆搜索寺院，尼姑朝陈老太太行了一个僧人礼，便问：“陈老太太，寺院中丢失一名怀孕的女子，不知道陈老太太可看见了？”
老侍女厉声道：“今日是陈老太太来寺庙上香祈福的，没看见什么女子。”
尼姑一脸怀疑，依旧不肯放行。
陈老太太正了正神色，明显怒了：“陈相府与林筱筱的过节，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怀疑老身放走了林筱筱，简直愚蠢至极！”
尼姑犹豫道：“这”
“你若执意不肯。”陈老太太猛地一敲拐杖，“那我们就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讨个说法，看看娘娘是帮老身，还是帮你这条哈巴狗。”
尼姑脸一黑，心中恼火可她不敢和陈老太太作对，只能道：“即使如此，天已经黑了，陈老太太便自行离开寺庙吧。”
于是，陈老太太便带着两个侍女下山，上了马车。
尼姑带着人几乎快把整个寺庙都找翻了天，压根没见到林筱筱的踪影，她纳闷道：“一个孕妇，就算是逃了也逃不了多远，难不成会凭空消失了？”
反复想到刚才的陈老太太，尼姑的怀疑之心更重了。
忽然，身边的一个黑衣人道：“奇怪。”
尼姑目光冷冽：“怎么了？”
“陈老太太竟然带着一个跛脚的侍女。”黑衣人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陈老太太带着的那两个侍女，其中一个有点跛脚？”
“”尼姑忽然猜到了什么，立马下令道，“废物！孕妇步子沉重！那个侍女是林筱筱！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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