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应诺无悔

世界上，真有一模一样、病症相同之人吗？难道九荇真与后纪的娘亲性情相似、病症相同？

        九荇暗自盘算，却只觉得这一番情形千头万绪，无从找出个线索来。

        阿岫斜插来一句话，似乎十分关心后纪：“我听爹爹说你此前被邪气附身，可是因此灵气无以为继，所以才伤情反复？”

        后纪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你到底是谁？”依蘼芜的想法，九荇直接问出心中所想，暗中用力握住袖驽。

        “我来自西经荒漠魔族后氏一脉。”后纪并不隐瞒，没有犹豫便答出，目光落在九荇放在背后的右手上，“你是我娘亲，我不会伤害你。”

        九荇心中“咯噔”一下，在她听过的诸多话本中，后氏可是与神族媲美的一脉。

        九荇在少时听过说书后，对后氏一脉十分好奇，便在各处搜罗相关典籍。这些古籍中也有记载，后氏一脉源起自天地初开之时，千万年来盘踞于西经荒漠深处，族人众多，灵力霸道，有通天之能。后氏每一代都会推举出一位魔君，西经荒漠中的众族便代代以后氏魔君为统领。

        据古籍记载，后氏一脉的上一位魔君名唤后卿，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但他似乎没有子嗣后代。神魔一战后，后氏一脉没落，退居西经荒漠深处，西经荒漠众族也各自为政，如一盘散沙。

        从前九荇心中有一个愿望，便是走遍神州，印证听过的话本故事、阅览的古籍经典。如今行至南庭仙洲，偶遇这位后氏后人，竟似乎触碰到了传说的一角。

        九荇心神隐有澎湃之势，勉力才能压下，忍不住问了一句与当下情形不相关的话：“后卿是你何人？”

        提起后卿，后纪面色缓和许多，不再如霜：“娘亲果真如叔祖父所言遍览群书，后卿是我叔父。”

        九荇还想再问，蘼芜却突然质疑：“可我曾听族中长辈提起，后氏一脉式微，为保族人安全，

        族中已下禁令不让族人踏出西经荒漠。”

        “你倒对我后氏族中事知之甚多，”后纪理直气壮，“没错，我是瞒着族中长辈出来的。”

        阿岫对后纪的不羁态度深以为然，恨不得自己也与后纪一般瞒着长辈出行，兴奋地问：“那你一路行过千里而来，可曾遇到危险之事？”

        后纪心知九荇还有话要问，便耐心答道：“此事容后再叙。”

        九荇注意到后纪方才所言，疑问已在心中绕过几圈，终于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一点：“你为何认定我与……蘼芜是你的娘亲和爹爹？”

        “自然是叔祖父所言。”

        “他又是如何得知？”

        后纪蹙眉，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叔祖父自小便是如此告知于我，也曾许诺过等我成年便可外出寻父母，但我不想再等那么许久了。”

        九荇朝蘼芜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同自己走出厢房。

        蘼芜走在九荇身后，回身关好房门，等着九荇开口。

        九荇思忖再三，总算找到一个比较恰当的问法：“你觉得后纪所言，能信几分？”

        蘼芜似是为九荇询问自己而开心，笑眯眯地不答反问：“你竟这般信任我，征询我的想法？”

        九荇斜睨他一眼，嘴上一点不留情：“不过是想借用你看人心的本领罢了。”

        蘼芜故作委屈地撇撇嘴，答道：“你别看他像个小大人一般，其实心性纯良，否则以我的修为也难看穿他心中所想。但是……”

        他蹙眉垂眸，修长的手指在自己唇上摩挲数个来回，似乎正在回忆后纪所说的话。

        “教导他的人，未必说了实话。”

        蘼芜所指，是后纪口中的“叔祖父”。

        想来也是，后氏一脉根基深厚，这种大家族族规森严，后纪的爹娘怎么可能平白流落在外？世家大族之人流落在外，多应逾越族规所致。这种情况下，后纪的叔祖父更不可能告知后纪爹娘的情况。这般情形，反倒像刻意引导后纪寻找双亲。

        九荇以食指轻叩袖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将后纪留在身边是最保险的方法。

        “你灵力这般强大，为何会被邪僧擒住？”

        “你是生来便有这般灵力吗？”

        “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岫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连珠炮弹似的砸向后纪。后纪轻声细语地挨个问题回答，声音倒小过阿岫，在外间听得不真切。

        直至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九荇才叩门而入。

        后纪依然端坐在椅上，稳如松柏，阿岫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两条腿随着话语晃来晃去，好不快活。二人气质对比鲜明，却异常和谐。

        九荇单刀直入，问后纪：“你若是寻到了爹娘，准备怎么做？”

        后纪怔怔地望着九荇，脸上一时欢愉舒展，又一时失落迷茫，半晌才缓缓道：“从前只觉得爹娘仅存在于叔祖父的描述中，此生或许无缘得见。于是只将寻找爹娘当成一个念想，以此激励自己努力修炼，因此也从未想过真的寻到爹娘之后，需得做些什么。”

        抛却身份与灵力，他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寻常孩童。他低垂双眼，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似是茫茫黑夜中的一颗孤星，既温馨，又凄凉。

        九荇心生恻隐，语气也缓了几分：“若是你愿意暂以普通亲友关系与我……我们相处，来日也可与我们同行。”

        言下之意，如果后纪愿意放弃“娘亲”、“爹爹”之类的称呼，九荇是愿意让后纪留下的。

        是商量，更是交易。

        后纪终究是孩童心性，听到九荇说的话便双眼一亮，随即又渐渐敛了欣喜之情，似乎十分纠结，不知该不该答应九荇的条件。

        蘼芜趁机在旁添柴烧火：“你可要想好，若你一口回绝，恐怕明天睡醒就见不到这位……小仙了，若你此时答应了，往后一路同行，多的是机会查明真相。”

        这话入了后纪的耳，也入了后纪的心。他一脸壮士赴死般的坚决，郑重点点头。

        “后氏子弟，应诺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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