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蘼芜中毒

九荇揭穿了一路以来蘼芜怀揣的小心思，蘼芜也乐得不必再假装。她终于能好好观看地志，他也端坐着闭目养神。

        一时之间，厢房之中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和风从窗户缝中溜进来的淅索之声。

        不多时，蘼芜的鼻翼突然极细微地动了一动，他睁开双眼，将羽扇别在腰间，沉声道：“来了。”

        他先前能用嗅觉找到浮玉院的密道，还能以此寻得下了幻形禁制的芙蕖别院，现下还能闻到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当真是个好鼻子——当真是头好狐狸。

        九荇将灯烛一吹，房中便陷入一片黑暗。

        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望去，月光透过窗棂，照亮厢房中的方寸之地。

        白日里空荡荡的街道，此刻人潮如织。街上的人个个神情呆滞，他们瞪着双目直视前方，四肢僵硬地摆动，像极了……提线的木偶。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偶有人踢到路上的小石子，也只是发出轻微声响。若不是亲眼看到这般情景，即便听到这种轻微的声响也不会心生疑窦。

        这般诡异的情形，让人莫名生了颤栗的寒意。

        窗户不便打开更大，蘼芜比九荇高过半个头，便垫着脚将自己的下巴压在她头上，也朝外望去。

        九荇不满地“啧”了一声，退后两步，还不忘将窗户关上，不让蘼芜再看。

        蘼芜正要开口表达不满，却听得楼下“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茶水都洒出半杯——应是客栈的门被撞开了。

        这一次，蘼芜抢在前面，他将房门打开一指宽，朝楼下望去。

        街道中那群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魔物陆续走入客栈，似乎遵循着暗中操控者的命令，十分有序。

        在大堂中修缮清洗的小二，见到他们时并不惊讶，还上前招呼，显见是已习惯了这群魔物。

        这群魔物在大堂中站定，以包围之势将小二围在中间。小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待想离去时，却发现并无突破口。似是小二的惊惧之意激得他们更兴奋，他们开始撕扯小二，有的甚至直接以口啃咬，状如野兽。

        小二显然未料到这群魔物突变，惨叫着想跑，但没走出几步，又被魔物拖回包围圈内。他双眼朝楼上看来，喉咙里的“救命”还没完整喊出，喉咙便被折断。

        这一切就发生在弹指之间，蘼芜转过身来，刻意挡住九荇的视线，不让她去看这样残忍的情景。

        他反手狠狠关上门，催促着九荇快走。

        但蘼芜阻止得太晚了，九荇早就看到了一切。她顿时想起此前在浮玉山地窖中见到的血池，但那时并未见到鬼面僧当场折磨活物，此番见到这般惊人的行为，她几乎惊呆了。

        她向床边走了两步想唤醒后纪，腿却一软，差点磕在床的边缘。

        蘼芜扶住她，轻声道：“莫慌，先离开此地。”

        险境之中，他的声音依然轻缓柔和，如一碗安神药汤，让她迅速平静下来。

        后纪已醒了，他坐起身，脸上睡容未去。

        他看到眼前的情形，耳朵与鼻子动了动，霎时明了当下的情况，于是轻声喊了一句：“后斯。”

        窗户突然被轻巧推开，后斯翻身而入，毕恭毕敬地朝后纪行礼。

        “你们先走，快。”蘼芜嘴上催着，手上却颇有条理地将桌椅都堆到门边堵住，又随手在门上下了一个禁制。

        他的指尖刚触上门，门上便倏地被砸出一个洞，从那洞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来，手上指甲尖利如刀，闪着红光。蘼芜躲闪不及，手腕上被那惨白的手一挠，出现五道血线。

        房门本就脆弱，禁制又是临时所下，不出数个弹指便被破了，魔物如一窝蜂涌入。

        蘼芜回过头去，瞧见后斯已背着后纪自窗跃出，九荇也只留下了个背影。他欣然一笑，暗叹自己时运不济，接着回身施法，意图将魔物挡住片刻，为他们争得走脱的时间。

        “蘼芜！”窗外忽然一声清丽女声响起，正是九荇。

        她趴在云上，将手伸向蘼芜，无奈蘼芜实在离得有些远了，她便一条腿、半个身子都跨进窗棂，拼了命地将手递得离蘼芜近些。蘼芜见状也不矫情，一个翻身自桌上跃过，拉住九荇的手。

        九荇猛力往回一拉，二人跌进云中，总算躲过一劫。

        云朵高高飞起，追后纪、后斯而去。九荇回头看去，魔物争先恐后地挤出窗户想追他们，惨白的利爪布满窗棂，但又如无意识般只往前走，一个个从窗户摔下。

        目前的情况尚在掌控之中，她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

        “小九儿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了。”蘼芜站起身，左手抽出腰间羽扇轻摇，脸上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九荇冷哼一声，丝毫不让：“你方才分明是以为我自己跑了吧？恐怕我再晚到一点，你就要现出底牌了。”

        蘼芜定定地看着她，双目在夜空之下闪着光，瞳仁化成线状，弹指间便又恢复得与人无异——他用“算人心”的法咒，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姑娘了。

        九荇伸出手平放着：“我看看。”

        蘼芜明知故问：“什么？”

        “你受伤的爪子。”

        原来她也注意到了——蘼芜悻悻一笑，只好将藏在身后的右手递给她。

        九荇双手捧着蘼芜的右手，借月光细官。他的手纤长细痩，比姑娘的手还娇嫩些，此刻手背上却赫然印着五道爪痕，期间渗出的血已由红转黑，此时红黑掺杂，看着十分渗人。

        纵是九荇不通医术，也知这伤非同小可。她蹙眉问道：“你感觉如何？”

        蘼芜分明脸色苍白、双唇发黑，嘴上还贫着：“感觉不太好，心有点痛。”

        话音一落，他的双眼便缓缓闭上，身体也随之倒进云里。九荇眼疾手快地扶着他，只觉他的身躯有千斤般沉重，此刻全都压在她身上，重得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她心绪一乱，驭的云速度便慢了下来。后斯背着后纪奔跑跳跃于高楼檐梁之间，已渐渐于她和蘼芜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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