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曾经来过
少年们集合在了天台上。
如果他们是成年人，也许可以买一打啤酒，对着夕阳借酒消愁。
但他们还是未成年。
所以他们只能有的借奶消愁，有的借可乐消愁。
方七岁怀疑自己醉奶了。
要不怎么会有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要不她哪来的勇气，跟身边的这群少年们，说起与她哥哥有关的事情？
时隔一年有余，她终于有办法，再次开口，对身边的人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
“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有一个哥哥。他比我大七岁……”
小时候的方七岁很讨厌自己的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真的很奇怪。
长大后的方七岁也很讨厌自己的这个名字。
因为她每次都要解释这个名字的由来。
哥哥死后，方七岁就更讨厌自己的这个名字了。
因为每当有人叫这个名字的时候……
呼唤她的人并不知道……
他们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她失去了一个占据了她当下全部生命记忆的人。
简短的回忆伴随着深秋凉凉的风，渗进少年们倾听的耳中，自全身周转一遍，流失时顺势带走了他们的一些体温。
方七岁似乎努力在用很客观的视角，来讲述与江牧野有关的事情。
但因为少年们或多或少的沉浸与代入，他们却无法用客观的视角来听这个故事。
听方七岁说完话，听她话语尾音带着哽塞，最先动作的是刘曳。
轻轻环抱着对方的肩膀，刘曳以自己的存在安抚着，“师父，我很遗憾……”
一直沉默不语的方戍楼，却在此时忍不住开口：“但我很高兴！”
所有人抬眼看他。
注目之下，方戍楼举着奶瓶有些慌张，“我不是说表哥离世我很高兴……我原本是想说，表姐能对大家说出这番话，我很高兴……”
“你也醉奶了？”陈晋轩看着脸都憋红了的少年，往他那边推了把瓜子，“来，别光喝，吃两粒垫一垫。”
哧——
风中送来方七岁轻笑的声音。
方戍楼低头，对上表姐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说：“别紧张小傻子，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方戍楼心头一松，舒了口气。
“既然学姐在尝试着打开自己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放得更开？”
穆川漓本盘腿坐着，此时突然心生什么主意，就这么直接站了起来。
“你别出馊主意……”陈晋轩皱眉。
“你都还没听我的想法，怎么就知道我出的是馊主意？”穆川漓不满。
“拜托，你可是穆川漓诶。”
听到陈晋轩如此说，穆川漓被夸得害臊似的挠挠头，“那倒也是！嘿嘿！”
陈晋轩：“……”
“你有什么想法？”方七岁却并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
穆川漓双手扩成喇叭状放到嘴边，“不如对着夕阳喊出你的想法？也许就能被风吹到江牧野那里，被他听到呢？”
方七岁：“……”
方戍楼：“……”
刘曳：“……”
陈晋轩酝酿许久，才试探着开口，“弟弟，告诉你个秘密……”
穆川漓：“？？”
陈晋轩：“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
穆川漓：“……”
陈晋轩：“也没有奥特曼。”
穆川漓：“奥特曼肯定是有的！”
“虽然我能理解穆学弟的用意……”刘曳站起身，往天台下看，“但这样的行为也有点太偶像剧了吧？只能说不愧是颜值主播，想法都比较浪漫……”
“也比较羞耻。”方戍楼补刀。
“这有什么的？”穆川漓倒是不以为意，“今天校内放假，高三的考完试又都散场了。喊什么都没有人能听到，还能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何乐而不为？”
少年们你一眼我一语，针对穆川漓的这个提议开始自己的评价。
喧闹之中，只有一个身影清冷孤高——
那就是方七岁。
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牛奶罐子，起身扒着天台栏杆，对着橙红色的天际线放声呐喊：
“江牧野——其实你睡前故事讲得很差——就像小学生读课文一样——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突如其来的喊话声，打断了少年们此起彼伏的吐槽声。
大家不约而同噤声，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居然愿意配合这种幼稚行为的方七岁……
但随即，惊讶的表情又转为了然。
方七岁继续喊着：
“还有你篮球其实也打得很差——我这个观众都能看出来，你压根投不进——那些女孩子尖叫纯粹是看你长得帅——你得瑟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你真的很钢铁直男——我都上初中上高中了，我过生日你还给我买芭比娃娃——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你个愚蠢的男人——”
“我很讨厌你江牧野——凭什么你的名字那么好听——都怪你比我大七岁——就怪你就怪你——等我能忘记你了，我就把我名字改掉——”
“我很讨厌你江牧野——我真的很讨厌你——所以你离开了，我不难过——讨厌的人不在了，我还得庆祝才对啊——”
也许一开始的喊话，还是轻松搞笑的。
可喊到后来，方七岁伪装得越倔强，她逞能的样子，就越叫人心疼。
她在给自己洗脑。
她在回忆所有与江牧野不好的过去。
她在告诉自己，她不喜欢江牧野。
不然的话……
失去了最喜欢的宝物，这个人要怎么轻易走出来？
……
市模的成绩出来了。
因为考试时失了神，方七岁的状态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这影响也很直白地体现在了卷面上。
她的考试总排名，从校榜1/5的前列，掉到了1/2的位置。
方七岁高一整年的成绩都是拔尖的。
高二初出了那件大事，她整个人调整了风格，走佛系学习量力而行的路线。就这样成绩还能姑且稳定在前20，老师们其实都是理解且满意的。
但如今高三，第一次大考，成绩居然掉到这样的地步。
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老师都不会不闻不问。
而相当负责的丁程香女士，必然要把方七岁抓到办公室好好审问一番。
“七岁啊，事出有妖必有妖……”
老师，您知道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老师也不是怪你没考好，你要明白。”丁程香继续说，“毕竟你考这么差，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呢？我再怪你，也不能改变你考这么差的事实……”
老师，您嘴上不怪我，但这话来回倒腾三遍了。
“我只是想分析一下你突然状态下滑的原因，老师一定会在尊重你的原则上，配合你把这个原因找出来……”
方七岁明白了，“老师，其实我……”
丁程香：“所以你以后不许直播了。”
方七岁：“？？？”
老师，您上一秒好像还不是这个画风？
“你看看，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对吧？你把重心都放在了直播上，为了不耽误直播你耽误上课，为了不耽误直播你耽误写作业，这么耽误着耽误着，你就耽误了学习……”
方七岁险些要被绕得听不懂“耽误”这个词了。
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对自己的选择也很坚定，很快就理清了逻辑：
“老师，我们应该使用控制变量法。先前直播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证明‘直播’并不是那个变量。我们应该寻找其他可能性……”
“什么意思？”丁程香横眉冷对，“你在跟语文老师盘数学逻辑？行！我把你数学老师找来……”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我们公平一点，”丁程香说，“我是语文老师，我们来拼描写。”
老师，您怎么突然胜负欲如此强烈了？
“是不是每天下课，人家同学呕心沥血听老师争分夺秒讲知识点，你拎包就走？
“是不是每天放学，人家同学题海战术奋笔疾书，你回去睡觉高枕无忧？
“是不是每天日常，人家同学专心研究学习，你还要分心在直播事业与社会人斗智斗勇？”
老师，您在我家安装摄像头了？
不拆的话，至少给我开个美颜，谢谢……
“我刚才这段描写，运用了排比和对比的手法。如果再添加一点细节描写，得分也许会更高……”
方七岁艰难道：“老师，偏题不得分。”
丁程香：“……”
方七岁：“……”
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针尖对麦芒。
王八看绿豆。
最后还是欺师灭祖的方七岁良心发现，自己好好反省了一下过错，“老师，我承认我这次没发挥好。但我很清楚原因是什么，肯定不会是直播。”
见方七岁认真起来，丁程香也卸下了原本激动的状态，叹了口气，“七岁，我知道，你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其实你对于自己的认知，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清晰。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不是因为直播才影响了学习，那我愿意相信你……”
“谢谢老师。”方七岁说，“我近期在做一些特别的努力，也许成绩还会因此有波动，但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会让自己后悔。”
丁程香点点头，“好。”
“只是老师，我有个疑惑。”方七岁问，“如果之前您不认为直播会影响我，但近期却反复提起这件事……会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示影响？”
“……”被学生这么一说，丁程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且你跟我说起直播的影响的时候，提到了很多真实存在的行为，亲眼所见一般。那么，告诉你这一切的这个人……”
说到这里，方七岁顿了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是我妈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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