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这百花楼虽是烟花柳巷之辈，可在济川城里头，也是头一份的名号，平头百姓寻花问柳的，都还摸不到那二寸高的门槛进去。
今日虽是个风起尘扬的阴天，可一点抵不住济川城里头老少爷们儿的热情。百花楼的花魁台子沿着自家门面起势，直直攀到了二楼姑娘们的房间，上头繁花锦簇极尽奢华的装点，过路的人远远打长街那头一瞧，都要道上一句好不热闹。
今日百花楼不接内客，现新起的台子临着长街，为的就是造势，前头那个乌若买回来的花魁不明不白地没了，济川城里头传了几日风言风语，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兰香院云良阁都想凑上来分一杯羹，气得百花楼当家的赵妈妈下了重金，连日从关外又进了一批美人回来，关着门紧锣密鼓地调|教了数日，提前七日就预备着给城里达官显贵的爷们儿递了帖子，为的就是扳回这一成！
这才不过巳时出头，百花楼临街的门面前头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徐娘半老的赵妈妈这会子还不紧不慢对镜贴妆，手底下的丫头催了一遍又一遍。
赵妈妈黛眉一蹙，淬了一口：“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慌什么，男人这东西都贱，都是吊得越久掏钱越多！你来催我，还不如去瞧瞧新姑娘们都收拾好了没！”
小姑娘怯懦懦应了一声，出去了没有半晌，又折回来了。
赵妈妈才戴上一对儿红得亮眼的珊瑚耳坠子，骂起人来摇曳生风：“作死啊！听不懂人话嘛！又进来作什么？”
小丫头脖子一缩，道：“楼下、楼下林姐姐让我来通传妈妈一声，说是郡主府里头的二公子，今儿个也来了。”
“要死！”赵妈妈跺了一下脚面，“怎么不早说！”
这乔鹤渊去岁在百花楼出了事，郡主府当时查起来，差点儿没把她铺子给扬咯，她花了好些银钱好说歹说才疏通的关系，今个儿那小祖宗一来，可不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要是再出了什么差池，她这一场费心筹备，怕是又要打了水漂！
乔尚章在郡主府里头是说一不二，他既发了话，吾园说封便封了，但乔鹤渊是向来不听的，马车软轿备好了，那便是翻墙也要去的。
郡主府的墙，裴思云翻着一回生二回熟，三步两步飞上墙头，稳稳当当站定伸手去拉乔鹤渊，把墙底下七手八脚拖着乔鹤渊往上送的小厮们看了个目瞪口呆。
田方用肩拖着，被乔鹤渊踩得龇牙咧嘴，不甘心地问道：“二公子，您真不让我们陪着去么？”
乔鹤渊自有考量，这吾园里头的小厮衷心是衷心，可拳脚实在不行，到了那人挤人的百花楼动起手来，裴思云到时候顾他一个还不够，别拖了她后腿，便发了话一个都不许出门，就当在制造一下他还在吾园未出门的假象。
田方撇撇嘴，不满嘟囔道：“从前翻墙出门的时候都不屑留人糊弄老爷，如今裴姑娘来了，好吃好喝的都不带咱们，惯会骗人！”
可惜被裴思云护着稳稳当当翻过墙的乔鹤渊，已经听不见他的抱怨了。
他掸了掸衣衫，蹬步上车，裴思云就坐在外头，和车夫并肩，以便时刻提防。
乔鹤渊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亢奋，往百花楼去的路上坐立难安，才没行得几步，马车帘子外头“唰”一下伸进来一把匕首。
乔鹤渊是现下完全是见杯弓如蛇影的状态，嗷一嗓子就弹起来贴到了马车后壁，撞得前头的裴思云都跟着一晃。
她面色一变，握着手臂反手一撩，一个转身猫腰钻进车厢，却并未看出什么异样。
“二公子你……”
乔鹤渊干巴巴咽了下口水，极力掩饰道：“没，没什么。”
裴思云后知后觉摊开自己手里的匕首，愣了片刻，笑了。
“你、你笑什么！”
裴思云不拆穿他，递上手中的匕首道：“百花楼今日人多，若是乱起来，二公子拿了，好歹也有个自保的东西。”
乔鹤渊接过，巴掌大的匕首落到他指节修长的手里，轻飘飘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刀这样小，怕是百八十刀下去，连只鸡都杀不死，我拿来有何用！”
裴思云笑得人畜无害，道：“上头淬了毒，二公子小心些。”
乔鹤渊手腕一沉，当即就觉得稳妥了许多。
裴家教的是武学正统，都是一拳一脚练出来的真本事，裴思云不屑用毒，但是拿给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用，倒是一点没有心理负担的。
她想了想，乔鹤渊今日是来钓鱼的，若是总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可不行，便拿捏了一个自认为最可靠的眼神，对上了他的眼睛，道：“二公子不用多虑，有我呢。”
乔鹤渊呼吸一滞，胸腔中似乎漏掉了一拍什么，表面上还想挽救一下自己处事不惊的风度，只浅浅地应了一声嗯，等裴思云退出去，才感觉到了自己心下莫名慌乱的动静，直到马车停在了百花楼的前头，才堪堪稳住。
郡主府的马车阁百米远就有人识得，等乔鹤渊踩着凳子下车的时候，百花楼主事的赵妈妈，老远就甩着香帕过来招呼了。
“哎呦哎呦，这不是郡主府的二公子嘛，今儿个光临咱们百花楼，要是哪位姑娘得您青眼成了花魁，那可是莫大的福气啊，您前头请，头牌正中央的雅座给您留着呢！”
乔鹤渊冷着面，轻轻颔首，游刃有余地在众人的目光中穿行落座，一看周身自如的气度，就是没个三年五载的常客是学不来的。
“要说还是人二公子会讲究，连个护卫都要挑年轻水嫩的！”
“就是，你瞧这腰身，比这百花楼里头的姑娘还俊呢！”
演武场上怡然自得的裴思云，在百花楼这种场合，实在是有些不自在，周遭人细细碎碎的言论落在耳里，让她是由内到外的不舒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乔鹤渊算是个护短的，往常田方之类跟着他出来，从没有人敢这般大放厥词，今儿个不是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么。
他蹭一下站起身来，回头两步走到那桌人前头，半点不带客气的，一脚踹出去连茶汤带糕饼的，全蹬到人身上砸了个稀碎。
“我看你们舌头是不是拔了还能长，竟嚼起我郡主府的舌根了！”
乔鹤渊恶名在外，闹起来背后撑腰的除了他那个当官的老子，可还有极为护短的济川军旧部啊，这全城的人都知道，没事不要去招惹那个阎王。
那两个男子一时脑热嘴贱本就理亏，这下被弄得满身狼藉，连花魁都顾不得看了，夹起尾巴连滚带爬就溜了。
乔鹤渊替裴思云出了头，心情很是不错，转头落座，还不忘补上一句：“裴姑娘不用多虑，有我呢！”
裴思云哑然失笑，心头上再有半分不悦，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赵妈妈带人骂骂咧咧收拾干净场地，香帕一擦额头上吓出的汗，还好这小祖宗发作一通收住了手。
“各位爷别瞧啦，咱们吃好喝好赶紧落座，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要说这百花楼妈妈的眼睛还真是毒，不远千里挑回来的姑娘，果真不一样。裴思云在下头凑热闹瞧了两眼，各个冰肌玉骨能歌善舞的，连她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更不要说在座的老少爷们了。
姑娘们挨个亮了相，接下来便是投赏的阶段了，顾名思义就是底下饱了眼福的爷们该掏钱了，端着盘子的小厮走上几圈，拢共算下来哪位姑娘身价最金贵，便能讨得花魁的名号。
裴思云背手站在乔鹤渊身边，端着盘子的小厮眼瞧着往这边来了，她下意识地往他身前站了站，握紧了手里的短棍。
小厮笑得谄媚，道：“二公子瞧瞧，可有入您眼的姑娘，给个赏吧。”
乔鹤渊丢下一把核桃皮，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道：“没一个比得上从前那个的。”
小厮脸上堆着讪讪的笑，一身纠缠客人的油滑本事可不敢在这位爷身上使，端着盘子便走开了。
裴思云心想，眼光还挺挑，方才姑娘们出场一个接一个的她神经紧绷了半日，现下讨钱的小厮也打发走了，他们一圈没什么闲杂人等，可算能松一口气。
她动了动酸涩紧绷的肩颈，视线一转，就看到百花楼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外头，有一个略微眼熟的面孔往里头挤呢。
“乔公子？”她暗暗呢喃了一声，这郡主府里历来神隐的那位，听说是个行事极为规矩的，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了？
裴思云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到乔鹤渊耳里，他一回头，也瞧见了使劲往里挤的乔松柏。
“他来做什么？”
乔柏川极为客气，嘴里喊着这位让让那位借过的，好不容易挤到乔鹤渊呵裴思云面前，平日里极为斯文的人都闹出了一头大汗。
乔鹤渊不解，道：“兄长有何事，这般着急？”
乔柏川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连忙道：“快回家去吧！父亲今日专去了你吾园逮人，里头小厮倒是听你的话，咬死了你在家中睡着！你说你，自己要出来就罢了，何苦害你那一院子的人呢！父亲平日最恨的就是下人撺掇主子一起撒谎，这下再不回去，我看吾园里头的人都要给父亲打死了！”
乔鹤渊猛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花魁不花魁歹人不歹人的了，抬脚就要往外头走去。
百花楼的盛事在前，长街一半儿都围了密密麻麻的人，郡主府的马车停在前头小街口，乔鹤渊不耐烦地赶着人，方才从人堆里挪腾出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忽的就觉得颈后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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