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朝暮城（一）
连自己修炼的功法是什么都不知道？鸣其道突然觉得只有连自己修为都不知道的吴衣能与他争一争“匪夷所思之最”的魁首宝座了，偏偏吴衣还在旁边惊讶地说：“方公子，你这也太离谱了吧？”
方见贤惭愧地低下了头。
鸣其道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好意提醒道：“吴公子，是谁向我借过衡修水来着？我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
胡说！你这明明就是记得太清了。吴衣嘴角微微一抽，假装失忆不认账：“我也忘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还是让我们把聊天的重点放在方公子身上，可不能喧宾夺主哦。还有，旁边这位突然背对着我的游公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哼。”
游乞本来只是肩膀略微有些颤抖，一听，立马笑出了声，说：“无衣，我不是故意笑的，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才一时没忍住。”
吴衣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笑完后，游乞说：“据我所知，在魔族功法中，有三种可以通过吸收伤害来增加自身修为，其中，在遭受致命一击时会陷入假死状态来保命的应该只有一种，那就是‘玄寂神功’。本来想和方公子确认一番，没想到方公子自己也不知晓。”
方见贤喃喃地说：“原来我修炼的是玄寂神功……”
“那你是从何处学得这一功法的呢？”吴衣问，这也是所有人都好奇的地方。
方见贤先是有些犹豫，然后决定从头说起：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发现这具身体天生不适合修行，自然也没有门派愿意收下我。最初是跟着父亲修炼，只是迟迟无法聚气，连黄阶前期都是我难以越过的门槛，所以父亲对我很失望，也不愿教我了。后来，娘亲去世，父亲另娶，在三弟出生后，父亲便让我在自家绸缎庄中干活，不要再修炼丢他的人了。
在十四岁那一年，我偷偷替人写信赚灵石被父亲发现，他带着侍卫在大街上将我打了一顿，再让我回家闭门思过。当天晚上，等我从梦中饿醒时，却突然发现房间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方思齐越听心里越难过，这些她都知道，还是听家中侍卫和丫环闲聊时说的，大哥自己从来没说过。
方见贤渐渐陷入回忆中——
少年方见贤饿醒后，借着窗外的月光，发现房间居然有一个黑衣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紧张地问：“你、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里？”
黑衣人本来站在窗前，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和满天闪烁的繁星，闻言动也不动，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报、报仇？”方见贤被吓得更深，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没有仇。”
黑衣人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终于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打量了一番遍体鳞伤的方见贤，说：“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软弱无能的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若我是你，必将搅得方家鸡犬不宁，让方辉煌这个老匹夫后悔如此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心里当真对方家的人没有一丝恨意吗？”
方见贤生怕黑衣人真的要对方家下手，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一丝都没有。”
黑衣人顿时失去了兴致，再度看向窗外的夜空，无聊地说：“罢了，碰到你这样的窝囊废，算我倒霉。”然后随手一指，一道黑光注入了方见贤眉心处。
方见贤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识海中多了一本书：“这、这、这是什么……”
黑衣人不耐烦地说：“这、这、这是什么你自己不会看吗？”
方见贤便依言翻看起来，然后恍然大悟道：“这是一本功法，但是怎么上面没有名字……”
黑衣人懒得和他多费唇舌，直接说：“此功法最适合窝囊废修炼，受的伤越多，修为涨得越快。只一点，它是魔族功法，一旦修炼，哼，你们人族多恨魔族不用我说了吧？你自己看着办。”说完，黑衣人便凭空消失，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最初方见贤一听是魔族功法，吓得连识海都不敢进去，更别说修炼了。可后来，随着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遭受的来自亲人、熟人、甚至是陌生人的恶意越来越多，终于在某一天，一群小孩儿仅仅是为了好玩儿，便故意将自己推入泥坑还拿石头扔砸，其实当时伤得并不重，但心里的委屈、不甘和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连陌生的小孩子都知道自己没用又好欺负，像废物一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在爬出泥坑后，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着满是泥巴的衣服，顶着被砸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自暴自弃般开始修炼起识海中的功法。
本以为自己再怎么修炼都不可能聚气，却没想到一个月后就聚成了内丹，修为也一日千里，直到现在，基本与玄阶前期相当。此功法果真如那黑衣人所说，非常适合自己。
虽然后来修为越来越高，但方见贤从不敢在人前动手。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就是在方府，也因此被亲生父亲恨之欲绝。
“……就是这样。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方见贤没有责怪想杀了自己的父亲，更多的是在自责。
鸣其道提出了疑问：“你刚刚说，那黑衣人是凭空消失的？”
方见贤点头，说：“是的，瞬间消散。”
吴衣问：“黑衣人长什么样子？”
方见贤摇头，说：“不知道，那人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
黑衣黑斗篷？吴衣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鸣其道有些不解：“奇怪，那人到底想干什么？我本来以为方公子是受人蒙骗才修炼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功，没想到那黑衣人早已将其中利弊说的一清二楚。而且他最初是想为你替你报仇，像个好人；只是若他真是好人，为何又要给你魔族功法，陷你于不义之中呢？”
方见贤立马小声说：“恩公，是我自己主动修炼的，黑衣人没有逼我。而且，有时候外人欺负我时下手更狠，若是没有修炼玄寂神功，我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所以，那人也是我的恩人。”
鸣其道：“？？？”这呆子，怎么看谁都像好人，都教你入魔道了还恩人？
没想到吴衣也跟着说：“这样看，黑衣人虽然嘴上不留情，但的确是想帮你的。”
鸣其道：“？？？”你是对“帮”这个字有什么误解吧小土？
就连方思齐都说：“不论如何，起码这次爹……方家主对我大哥下狠手时，这功法救了我大哥一命，那黑衣人的确是恩人。”
鸣其道：“……”小妹妹，就是因为你大哥修炼这功法才会被下狠手的啊……算了，一对三，自己还是不开口比较好。
鸣其道看向了游乞，这是唯一一个可能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了：“游兄，你怎么看？”
游乞轻轻叹了口气，说：“简直胡闹。”
对啊，就是胡闹嘛！鸣其道眼中一亮，刚想体验一把说“英雄所见略同”的感受，就听到游乞接着说：“那黑衣人应是见你被欺负，想出手帮你——这玄寂神功本是魔族中的高阶功法，修炼后不会乱人心智性情，也算是难得。只是他对人情世故过于无知，最终反而害了你。”
鸣其道：知道了，这人只能算半个盟友。
方见贤还是摇摇头，说：“黑衣人没有害我，若不是我自己身体不适合修行，也不至于被众人看轻欺凌；若不是我自己忍受不了打骂，我也不至于修炼魔功；若不是我修炼魔功，我也赚不到这么多灵石，也进不去拍卖会，碰不到几位恩公，更别说帮我妹妹取得心法了。”
吴衣想起了之前的疑惑，便问：“方公子，你是如何赚到这么多灵石的呢？”
方见贤脸上一红，说：“我最初在绸缎庄干活时，每月只能得十颗下品灵石。过了几年，我想攒点灵石，然后搬出方府另寻住处，但绸缎庄的月钱实在太少了，父亲又不允许我在外做事，我只好到黑市想办法了。”
鸣其道点了点头，说：“如意城不仅商业非常繁荣，黑市也是远近闻名，只是不知道方公子在黑市中做什么买卖？”
“我、我那个，参加的是擂台比武，”方见贤脸色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时下注买对方赢。”
所有人：……
前穿越者·吴衣发现了其中的不太合理的地方：“如果你总是输，不被人看好的话，那么大部分赌注都会涌向对方，赔率会很低，那你即使买对方赢也只能赚一点点。”
方见贤将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大部分买对方赢，有时候提前和对方说好，然后就会买自己赢，这样就会赚很多了……”
哦豁，打假赛！吴衣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性格跟包子似的方见贤还有这种胆量，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是：“你比武时，难道没人发现你修炼了魔功吗？”
鸣其道摇了摇扇子，说：“吴公子，你有所不知。如意城的黑市之所以远近闻名，就是因为它不禁人、妖、魔，里面各族人都有，交易也是五花八门。此外，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进去，就会在阵法的作用下改变自身样貌和气息，所以等你出去后别人也很难再找到你。”
吴衣：“？？？”这都可以？果然赚钱可以使人放下种族之间的偏见与仇恨。
方见贤将手上的储物戒拿下递给吴衣，诚恳地说：“吴公子，我知道自己的命是您的，但是我这条命并不值二百六十万颗灵石。这是我全部的身家，里面有二十万颗灵石，我以后赚的灵石也都是您的。”
吴衣早就猜到对方可能会有此反应，上前将戒指重新戴回方见贤的手上，正色道：“方公子，我只想说三句话。一，你的命远比灵石更宝贵，区区二百多万颗不算什么；二，之前在方府说用你的命来买心法非我本意，我只是怕你寻短见才出此下策，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三，此番我们将前往朝暮城，那里既偏远又繁华，也许比较适合你们兄妹二人定居。”
方见贤急道：“这些灵石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但我也不能白白收下心法却什么都不做啊。”
吴衣笑着说：“谁说你什么都不做？你还要好好照顾你妹妹呢，你们二人离开了方府，只能自立更生了，得好好想想今后要做什么营生才好。”
“可、可是……”
“至于心法，当初在拍卖会本就是游公子特意为你拍下来的，给了你和你妹妹才算是物尽其用，否则我们要这心法做甚？”
方见贤这才知道游乞才是背后真正的金主，连忙想起身拜谢，又被拦了下来，他只好说：“吴公子，游公子，鸣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发誓，一定会想办法赚到灵石还给恩公们的。”
吴衣见他心意已定，只能说：“那你别急，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和妹妹要紧，游公子富可敌国，不差灵石，你慢慢攒就是了。”
游乞在旁边露出了矜持的微笑，方见贤用力点了点头。
吴衣又说：“只是你修炼魔功的事终究还是有人知晓，所以最好还是隐姓埋名，以防万一，以后尽量不要再暴露此事。”
方见贤想了一会儿，说：“娘亲生前最喜梅花，那我们便改姓梅吧，我叫长歌，妹妹叫采薇。”
方思齐高兴地说：“这名字好听，我以后就叫采薇了。”
于是，方家兄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梅家兄妹。
没过三天，梅长歌的身体便已痊愈，行动自如，比吴衣恢复得都快，也让大家再次见到了玄寂神功的神奇之处。果然唯一的缺点就是它是魔族的东西，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朝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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