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乡
陆放回到家时正巧碰见李方兰端着个盆去给平安加餐。
“妈，我来吧。”
“你怎么回来了？”李方兰顺势把盆递给他，又打量了他一身，“衣服这么脏？”
陆放接过了盆才说：“我送陈灯回来，衣服是刚刚在田里溅到了。”
李方兰点点头，她早知道阿灯回来了，要不是陆放不让去看，她从阿灯刚醒时就会去看了，又仔细看了看陆放的神色，心里感叹，都送阿灯回家了还是这么八风不动。
陆放先换衣服，然后去马棚给平安加餐，李方兰看着他的背影想让他有时间带阿灯来家里吃个饭，她叹了口气，嘴巴张了又闭还是没说出口。算了，李方兰心道，马上就是陆放爷爷过寿，到时候阿灯肯定会来。
平安对自己的吃食很是挑剔，其他的马平时吃干草，麦秸，偶尔吃麦子，可平安顿顿都是黄豆，豌豆，有时还给拌些菜油和蜂蜜，要是哪天敷衍了一点，它一准能看出来，然后脑袋一偏，谁都爱答不理，但要是给它好好准备了，它也是吃得欢天喜地。
陆放一进马棚，就看到平安扬着头，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显然是闻着味期待已久了，一把盆子放下，它就凑过来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咀嚼，享受它的加餐。
平安食量大，不仅一般的分量不够，连加餐也吃得干干净净，它埋头吃饭时，陆放一直在旁边等着，等它吃完，再拎着干干净净的盆走。
但是平安今天没让他顺利离开，吃完东西后，它直起大半个身子拦住了陆放，尾巴在地上轻轻的扫着。
陆放和平安明亮水润的眼睛一对视上，后者立刻往后退了几小步，尾巴也耸拉下来，但它还是挡在陆放身前没让开。
陆放知道它这是闻到了陈灯的气息，非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可了，他简单地提了句“我今天遇见她了，她没什么事。”
平安一下就精神了起来，尾巴又在空中荡来荡去，马头轻轻碰了碰陆放，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
陆放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它一眼，平安被这么一看，瞬间消声，不仅尾巴垂了下来，还往旁边退了不少，没再挡着陆放了。
“现在不行，过两天带你去看她。”说完这话陆放就走了，平安高兴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陈灯洗完澡后发现无忧身上也有点脏，像白绸缎一样的皮毛出去了一趟后粘了不少灰，她接了盆水，一把把无忧拎了起来，“你要是像平安多好，这么一身白毛好看是好看，就是得天天洗。”
“喵呜！喵！”无忧一被抓起来就在陈灯手里折腾，整个身子动来动去，显然是很抗拒洗澡。
陈灯见怪不怪，熟练地用水淋湿无忧，然后放在水里，无忧一进水里就焉了，耷拉着脑袋随便陈灯施展，抬爪子，打肥皂，梳理毛都软绵绵地呆着不动，过完最后一遍水，陈灯就把又干干净净的小白猫放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己则是搬了个椅子在梧桐树的树荫下躺着，一人一猫这时候都安安静静。
平安时不时地抬抬爪子，挠挠肚皮，小脑袋动来动去，本来陈灯在看它，等平安整个猫变成个长条，趴在石板上睡着了，她便移开视线往院子里扫。
因为这颗梧桐树，她家的院子比桑清其他人家的院子都要大得多，门口到堂屋有两条石板小路，旁边没像其他地方那样长满了杂草，是她回家之前叔叔清理出来的，只是院子太大，也只清理出了这一小部分。
陈灯心里思量这段时间也别闲着，好好把院子整理一下，她喜欢吃葡萄，可以搭个架子养些葡萄藤。屋后有个小池塘，虽然水道堵了，但是喊人来通一下也不麻烦，把池塘清理干净，再铺些淤泥，栽点荷花，夏天荷叶清香，想想就很享受。
陈灯这里看两眼那里看两眼，心里筹划了不少事情，她回家之前本来没想长住，只想弄清楚那个梦，但是回家之后，除了知道梦里的地方是桑清的坟山，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现，她也没再做那个梦了。
叔叔，还有陈景陈晖，甚至是陆放好像都有事情瞒着她，陈灯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但是只要她一直住在家里，迟早是瞒不住的。
想到陆放，陈灯微微凝神，陆放，她在心里默念，认认真真用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字，笑意染上漂亮的桃花眼，她要是没回桑清，就不会遇见如此和她心意的人。
除了那个梦，被瞒着的事，以及…陆放，她决定留在桑清的理由还有一个，她不知道别人对故乡是什么感情，她曾经以为桑清对她来说，就只是个地名，她漂泊时没有感觉，回来后和桑清所有生灵一起沐浴在月色与日光下，才惊觉故乡如影随形，看到了过去忽视的种种不安。
此心安处是吾乡，桑清是她的故土，也是她的心安处。
无忧由一整条缩成一小团，小声叫着，像是在打哈欠，它舒展身体，迷迷糊糊挪到椅子边，轻轻地蹭陈灯的脚背，陈灯回神笑了笑，把它捞进怀里顺顺毛，这只小白团立刻满意舒服地叫了几声，乖着不动了。
陆放没在家里待多久就又下田了，陆桑看他在田边换好鞋，捆了把稻苗，又睁大眼睛看看他身后确定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阿灯呢？没一起来啊！”
“没有，她身体还没好全，在家待着比较好。”
“哦。”陆桑撇撇嘴，小声哼道，“哥你可以去陪陪阿灯啊，现在田里的事又不多，而且阿晖在，这点活绰绰有余。”
陆放闻言看了眼陈晖，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道：“我家那边做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帮帮阿桑。”
“嗯。”陆放淡淡应了声，弯腰起身将手里的稻苗一股股插入泥里。
陆桑和陈晖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陆桑松气是因为自己偷懒没被说，陈晖松气则是因为自己在放哥那过了一关。
广袤肥沃的稻田一直绵延到山脚，从山上引来的泉水缓慢漫过土壤，水、泥土、阳光编制起生命，稻苗被一双双大手攥着穿过水层，一扎进泥里顶端便轻轻颤抖，激动不已。
在不停的弯腰起身中，太阳慢慢将人的影子拉长，陈晖走到陆放身边，喊道
“放哥。”
“怎么了？”陆放将手里的稻苗插进泥里，直起身子问。
“太阳要落山了，要不我先送阿桑回去吧。”陈晖指了指天空，心里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放哥说自己送阿桑。
陆放神色如常，抬眼看了看，天空已经被染上了一片橘色，便点点头道：“那你先送她回去。”
陈晖送了口气，眼里有了点笑意，和大哥打了个招呼就拉着陆桑走了。
陈景舒展了一下身体，眯起眼看着那一男一女沿着小路往前走，落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他啧的一声别开眼：“这一个个的。”
“阿晖。”陆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我哥和阿灯抱在一起了？”
“是阿灯要摔倒了，放哥扶了她一把”陈晖严谨地纠正她的话。
陆桑撇撇嘴，圆润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但她了解陈晖的个性，便换了个话题，“我觉得我哥和阿灯马上就会又在一起了。”
“又是你的直觉？”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陆桑强调道。
陈晖没说话了，于是陆桑又问
“你觉得呢？”
陈晖低头思索了一下，说“我觉得他们顺其自然就好了，只要阿灯一直没事，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陆桑听到这话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亮亮的眼睛暗了一些。陈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连忙放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陆桑抿了抿唇，小声说“前两天我哥给阿灯提了几包药，脸色好差，我妈给他熬了好多汤补身体。”
陈晖想起阿灯要他爸熬的几副药，皱了皱眉，他不知道阿灯的情况这么糟糕了，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药，毕竟阿灯才喝了药没多久…
“你说阿灯会不会…”陆桑没往下说，灵动的杏眼里有莹莹水光，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要是阿灯出了什么事，我哥肯定也不好了。”
陈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要是阿灯现在真的情况不好，放哥肯定会和我们说的，他没说就代表没那么糟糕，你别担心。”
陈晖沉稳柔和的声音缓解了陆桑心里的不安，阿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靠谱，陆桑心里肯定道，阿灯肯定没事。
陆桑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看了看陈晖放在她头上的手，瞪圆了眼睛，“你又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忘记了。”陈晖连忙收回手，看她又是活蹦乱跳的才放下下心来。
“哼。”陆桑撇撇嘴，阿晖就是这点不好，小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爱摸着她的头教育她，现在她长大了还这样。
很快就到了陆桑家，陆桑站在门槛前朝陈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回去。
陈晖看着她进去后关好门，脸色凝重了起来，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阿灯的事得和大哥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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