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岛岛
四目对视的时间，仿佛很短暂，又仿佛很漫长。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又似乎长长的一生都过去了。
“岛岛。”
好半晌后，朱鹂轻声唤出了沈晔的乳名。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因为没有那个可以让她呼唤的对象。
沈晔神色苦涩地微微摇头说：“我不是你的岛岛，这个名字不属于我。”
朱鹂和许国栋当年结婚时去了马尔代夫度蜜月。他们在这个美丽的岛国住了三周，孩子就是在这期间怀上的。
所以两人一早决定无论这胎是男是女，出生后乳名都叫岛岛。
沈晔小时候曾经问过妈妈自己为什么叫岛岛，她给出了这个充满爱意的解释。
“因为爸爸妈妈在一座美丽的海岛上有了你，所以你的小名就叫岛岛。”
那时候，朱鹂做梦也想不到，眼前天真可爱的儿子并非她和丈夫在海岛度蜜月时共同孕育的爱情结晶。真正的岛岛被换去了沈家。
后来的后来，一切真相大白，许氏夫妇接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许晔回到了沈家改名沈晔。
这个乳名和许晔的大名一样，一开始就是错，就不属于他。
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沈晔看，朱鹂忍不住泪盈于睫。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岛岛，你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经常做梦梦见你。这趟回国我也打算去找你的，没想到居然就在滨城和你遇上了。你有空吗？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沈晔机械地继续摇头。
“不必了，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想要亲生儿子不想要我也很合情合理。你无需再跟我解释什么。”
“不是的，岛岛，我们并不是不想要你。其实我们当时很贪心，两个孩子都想要，但是你的亲生父母坚决不同意。我先生提出想带上你一起出国时，他们十分紧张，都不准我们再给你打电话。出国前我们本来还想再见你一面的，可他们无论如何不答应。那天我们开车去了宜城，等在沈家楼下想看有没有机会遇上你。结果等了半天都不见你的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已经带着你搬了家。”
解释了一下缘由后，朱鹂又含泪说：“其实他们的做法我能够理解，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留不住你，所以只好坚壁清野地不准我们再和你有任何联系。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晔听得呆住了。当年他被送回沈家后，养父母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也没有给他打过哪怕一次电话。
亲生父母则是这样告诉他的，“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有了亲生儿子当然就不会再理你了。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现在只有我们才会无条件地爱你。”
许国栋那个想把两个孩子都带去国外的提议，让沈氏夫妇无法不心生恐慌。
他们自知经济条件比不上许家，在许家娇生惯养长大的许晔，会难以适应回归沈家后的生活。
要怎样才能留住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离间他和养父母的感情。
只要许晔憎恨把他弃若敝屣的养父母，他就肯定不会跟他们走了。
这个方法简单有效，但是会在许晔心里留下很深的心理创伤。然而沈氏夫妇认为他们可以用亲生父母的爱意来弥补这一点。
看问题太过简单片面，让沈氏夫妇在处理事情的时候难免不够妥善。
当许晔怀着被养父母抛弃的伤痛向亲生父母寻找亲情慰藉，却又意外得知了他们当初宁愿将错就错留下沈聪也不想接回他。
两对父母还因此闹上法庭，争夺沈聪的抚养权。
那一刻，许晔遭到了空前巨大的精神打击。
之前养父母不要他了，至少还有亲生父母会要他。没想到亲生父母其实也更想留下那个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
这天中午，萧珊承诺的海鲜大餐没有做。因为沈晔和朱鹂一起走了，他们有很多话要谈。
萧珊独自去了海鲜市场，挑了一条新鲜的多宝鱼和几斤肉蟹拎回家，打算用来烹制一顿美味的海鲜晚餐。
傍晚六点过后，沈晔回来了。他直接去了萧珊的公寓，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算时间就知道你该回来了，清蒸多宝鱼就快蒸好了，香辣炒蟹正要出锅，快去洗了手过来吃吧。”
多宝鱼既然选了清淡的清蒸，肉蟹就换了另一种口味更霸道的烹饪方式，算是互补了。
看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香辣炒蟹，沈晔忍不住食指大动。
“萧同学，你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将来谁娶了你就要有口福了！”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时，变身时刻又到了。
这一回，两人又一起切换到了少年状态。最近他们的变化趋向同步，基本上都是同时开启同一年龄模式。
“最近咱们一直在重返少年时，倒也不错，至少不会像老人或小孩那样行动不太方便。”
“其实一开始我很抵触少年模式，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接受它了。”
一开始，沈晔是那么的抵触少年模式，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害怕变成少年了，因为他开始学着跟少年的自己和解。
“我想你今天和朱女士的谈话应该很有帮助吧？”
“知道当年他们并不是不想要我，我心里确实舒服多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潜意识里总在害怕随时会被人抛弃，所以我抗拒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因为亲密关系也是一种危险关系，爱你的人往往也是能够伤害你至深的人。”
沈晔感触至深的一番话说完后，萧珊忍不住问他：“这些年，你的亲生父母就没有想办法在这方面给你安全感吗？”
沈晔神色一黯：“他们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会无条件地爱我。”
从许晔变成了沈晔，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沈晔在沈家过得很不习惯，他其实很想回许家。
可是养父母把他送回来后就再没打电话来关心过他，亲生父母也一再强调他们有了亲生儿子就不会再管他，这让他感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也就只能努力适应自己的新家。
初一下学期开学后，沈氏夫妇安排沈晔去了宜城一所普通中学读书。
以前沈聪就读于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但是沈晔的成绩根本就进不去。
原本沈晔的学习就不怎么好，遭遇这种人生剧变后更是没心思读书，每天上课时都浑浑噩噩的，考试时自然分数欠佳。
当初沈聪就算在人才济济的重点学校，也依然是赫赫有名的学霸，是沈氏夫妇的骄傲与荣光。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老师都要反复夸奖他们会教育孩子。
而现在接回来的亲生儿子沈晔却是不折不扣的学渣，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就让他们颜面无光，哪怕在普通中学也是后进生一枚。
有些知晓内情的亲戚朋友还在暗中嚼舌头说闲话。
“以前还真以为是他们夫妇俩会教育孩子呢，敢情是沈聪的基因好。人家亲生父母都是学霸，强强联手才生下了这么一个神童。现在换回来的亲生儿子根本就不行，也就是他们家的种不好。”
“是啊，过去何秀莲还老炫耀他们家祖上出过秀才，有读书天分呢，现在打脸了吧！”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沈氏夫妇耳朵里，让他们都深觉难堪。
端午节的时候，沈氏夫妇带沈晔去外婆家吃饭。
姨妈家有一对与沈晔年龄相仿的表兄弟，他们都抢着要玩书房里的电脑。
但是舅舅觉得沈晔更应该被厚待，就做了主把电脑给他玩。
两个表兄弟没能玩上电脑很生气，他们站在书房里没有出去，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沈晔添堵。
“如果是聪聪哥在的话，才不会跟我们抢电脑玩呢。”
“是啊，还是聪聪哥好，可惜被他的亲生爸妈接走了。”
“如果聪聪哥能留下多好啊，我更喜欢聪聪哥。”
“我也想要聪聪哥留下来，他那么聪明，我不会的数学题都可以找他教我。听说这个哥哥的成绩比我还差，啧啧。”
“聪聪哥被接走，小姨和小姨夫都好伤心的！我妈说他们之前打官司想争聪聪哥的抚养权，可是官司打输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这个哥哥接回来。”
两个表兄弟的话，就像一阵又一阵密集的炮火朝着沈晔轰过来，让他大脑里一片轰鸣作响，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他蓦地一推书桌站起来往外走，找到正在厨房里帮忙洗菜的母亲何秀莲，声音发颤地问：“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为什么你们并不想接回我？”
何秀莲一惊，本能地否认：“谁说的，没有这回事。”
“没有这回事？那你们为什么要打官司争沈聪的抚养权？”
“谁告诉你的？你别听人家瞎说。”
“两个表弟说的，他们是从姨妈那儿听来的，难道是姨妈在瞎说吗？”
何秀莲十分愠怒地瞪了自家姐姐一眼，后者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妹子啊，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瞒也是瞒不了多久的，不如今天干脆跟他彻底说开这件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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