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孟莲
腌笃鲜的做法不算难，只需要将排骨、咸肉、笋、豆腐结用水汆烫后，放入砂锅一起炖煮就行。也可以先将咸肉和排骨用油煎一下，这样汤色更白一些，汤味也更有层次些。
家里的吃食孙明琴大多都只是嘴上出力，将做法要点一通交代剩下的就交给赵氏发挥了。
等赵氏将食材都收拾好放进锅里炖煮起来后，家里的男丁才陆续从地里回来。孙家的地虽多，但除了粮食其他都捡好打理的种。孙长发和大李氏都是疼孩子的人，也舍不得真把儿子孙子当牛用。
这段时间农忙家家户户都为了那口吃的忙碌，有什么纷争也都默契地等农忙过了再扯皮。
不然孙家没这么安静，特别是每日下晌，不少狗屁倒灶的事情要来找村长主持公道。
要说塔山村最近有什么事值得婆婆妈妈嚼舌头的，就要数孟家分家的事了。农忙前就已经闹过一次了，农忙暂时让他家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来就来了吧，乡里乡亲的一般没人专门选在别人家里吃饭的时候去别人家串门。没想到孟莲专挑腌笃鲜香味出来了的时候过来。
孟莲来也不说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要让村长过去做个见证，只找了自己的小姐妹孙明棋嘤嘤嘤地哭。孙明棋便拉着她到水井旁，给她打了一盆水洗脸，再让她慢慢说。看这架势两人颇有些话要聊，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走了。大李氏给赵氏使了个眼色，往今日的酒米饭里再多加了一把白米。
孙明琴完全没有听墙角的自觉，优哉游哉地搬了板凳坐在一旁磕松子正大光明地听。
原来孟家也是三兄弟，可兄弟之间可没有孙家几个和睦。孟家家底薄，偏偏还养了孟柏这个读书人。孟柏是孟家的长孙，但孟柏的爹却不是长子，只是家里的老二。
偏偏孟家的老大还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本来孟老大和他媳妇儿也不是哪里的刚强人，被孟老太辖制住后也一心供养孟柏读书，出的力甚至还比孟二多些。毕竟自己没有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要靠老二的儿子摔盆呢。
原本这种事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没事了，突然一个人不愿意了，这个平衡就打破了。孟大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五岁，一个七岁，大女儿也到年纪了。不知道孟老太怎么想的，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就要送孟大的大女儿名唤孟梅的嫁去张家坝一户姓张的富户家冲喜，那张姓后生原本是很好的一个人，谁知道突然得了急病，家里就这一根独苗。这下能看的大夫都看了个遍，实在没法子病急乱投医想到冲喜的法子。
要是这冲喜的法子有用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孟家都算是高攀了。可要是冲喜的法子不奏效，孟梅嫁过去可就直接当寡妇了。
这哪里是正经结亲，是卖女儿呢。
孟大纵是泥人也有几分血性，本来家里的家财就应该大半都是他的，可现在不仅拿着自己的钱供侄儿读书，还要卖自己的女儿养侄子。要多糊涂的人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所以现在孟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孟大一房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分家，孟老三可有可无，虽然他出的力少，但心里也对一家子节衣缩食供养孟柏颇有微词。孟家剩下的人可不愿意分家，孟大在他们家可是头好黄牛，勤勤恳恳地干，不叫苦不叫累的。
就连孟大媳妇也是家里地里的一把好手，上上下下都收拾地利落，农忙时还能跟着下地，能抵大半个壮劳力呢。
孟莲抽抽搭搭地哭：“他们都说哥哥肯定读不出来，就是在吸家里人的血呢。还说要让我代替孟梅去张家，我才十岁啊，他们怎么这么狠的心！”
说实话孟莲哭起来真的有那么几分梨花带雨的模样，虽然还未长成，那巴掌大的小脸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都说的气话呢，你哥哥那么疼你，肯定不会送你去的，放心吧。”孙明棋拍着孟莲的肩膀哄道。
“他们一家子怎么那么恶毒，大伯平日里装的倒是像。指望着我哥给他养老，才一直哄骗我们，结果真有事了马上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孟莲恨得咬牙切齿，“孟梅整日里就会装样子，好像全天下就她这么一个贤惠人儿。现在还不是撺掇给她招婿回来。我早看她跟后山那个陈猎户眉来眼去的，肯定早就有猫腻了。说什么要卖了她，张家那么多田地房子还委屈了她吗？！”
孙明琴在旁边听着这个三观炸裂的言论被雷得外焦里嫩，任孟莲是个小美女也认同不起来。偏偏孙明棋还一本正经地安慰她：“有些人素来就是表面上装的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内里藏着什么奸！咱们做人就是不能太实在，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的。”说着目光还似有似无地往孙明琴这边飘。
真是躺着都要中枪，大概了解了孟二这一家有多奇葩之后孙明琴也不乐意继续八卦了。站起身将松子壳随手扔到地上，拍拍手去灶房看看腌笃鲜炖得怎么样了。顺便扔下一句：“明棋，记得扫下地。”
留下孙明棋在那里咬牙切齿。
走到灶房，赵氏正在切酸菜。准备等会儿炒盘酸菜出去糊弄糊弄，再烧个豆腐，煮个蛋花汤。再舀一大碗腌笃鲜配上玫瑰酱酒米饭，这在农家也已经是很好的一顿了，好多家里过年也就这个水平了。
“我看孟莲没要走的意思，吆喝她过来开饭吧。剩下的这个什么鲜给你们下午打腰台。”赵氏做事情还是很利落的，半个时辰的功夫又安排了几个家常菜，现在已经可以开饭了。
孙明琴出去跟大李氏说了可以开饭了，大李氏再张罗家里人落座。现在孙家人刚好坐两个方桌，男女各一桌。
两边的菜色倒是一样的，孙家不整重男轻女那一套，男的吃肉女的喝汤。最多只是男的那桌都要大份一些，毕竟做了体力活，食量难免要大一些的。
菜都摆上桌了孟莲好像才反应过来起身告辞，说要回去了。
大李氏肯定不可能直接让她走，忙让道：“饭都准备好了，吃了再家去吧。”
“不了，家里都给我准备了的。我就是一时心里难受来找明棋说说。”孟莲眼睛一眼一眼地往饭桌上看，但也知道害羞，不能在别人家里向饭吃。
孟家是没有中饭的，她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孙家几个老狐狸的眼睛，大李氏强拉着她坐下：“我们这里也给你准备好了的，菜都摆好了，你再推我可就要生气了。”
话都这样说了，孟莲自然就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还好孟莲的餐桌礼仪还可以，孙明琴才不太膈应。到别人家里向饭吃什么的真的只有缺衣少食年代的小孩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其他几样菜孙明琴都不是太爱吃，就给自己盛了一碗腌笃鲜的汤坐在那里喝，咸肉排骨都只舀了一块，豆腐结也就两个，笋倒是舀了三四个。这菜的精髓就是用肉味将笋的鲜味衬托出来，所以笋才是这道菜的重点。而且春笋蛋白高、脂肪低、还多粗纤维素，实在是营养丰富，要不是吃不下孙明琴还打算再多吃些笋子的。
孙家做饭的水是孙昌河每日从山上挑回来的山泉水，山泉水清冽甘甜，孙家喝水煮饭都是用的这个水。再加上纯天然无污染的蔬菜，没用饲料养殖出来的肉类，孙家的汤水在孙明琴眼中可是一绝。
只是飞几粒薄盐就足够清甜顺口，让人口齿留香。
“阿琴你别光喝汤呀，酒米饭你之前不是挺爱吃的吗？你多少吃点，不然下桌子就饿了。”大李氏看着孙明琴不吃主食可受不了，庄稼人不吃主食哪里来的力气。所以就经年累月形成了不吃主食就相当于没吃东西的思想。看着孙明琴只喝点汤汤水水，大李氏就觉得怎么可能扛得住，所以又自作主张拿了个小碗，给孙明琴赶了一碗酒米饭。
好吧，有种饿叫奶奶觉得你饿。孙明琴认命地拿起小碗将这一碗酒米饭拌着玫瑰花酱吃完了，又再多喝了一碗汤，不喝实在是脖子噎得慌。
直撑得肚子都圆鼓鼓了孙明琴才被批准停下筷子。虽然筷子放下了，但是孙家都是要等长辈也吃完了才能下桌。
坐着无聊孙明琴就东看西看的，虽然不会直愣愣地盯着孟莲看，但是眼神也是几个没忍住跑到孟莲身上。
孟莲穿的还是很干净，粉色小碎花的夹袄虽然有几个补丁，但是都补得整整齐齐，花色相差也不大，可见手还是巧的。吃饭时坐的板板正，虽然筷子老是往肉上夹，但也没有什么饿虎扑食的样儿，只是进食速度略快些。
其实长辈都喜欢能吃的小辈，煮饭的人也会觉得别人吃的多才显示自己厨艺的精湛。
所以大李氏和赵氏两个都给孟莲夹了肉，让她多吃点。
“常常听明棋说跟你投缘，倒比家里的姐妹更有话聊一点。你平时也多到家里来玩，明棋整日里都做事，这样的年纪倒是玩玩才是正经呢。等以后嫁人了家里家外的要操持，更没机会玩了。哎，咱们乡下女人这一辈子，苦啊。”赵氏这话说的，孙明琴满头的问号。
陈氏一般不爱在饭桌上说话，这会儿也只有来转移话头：“常听明诗说你哥哥读书很好呢，这一科的童生试要下场吗？”
提到自己的哥哥孟莲肉眼可见地挺直了背，孙明琴不禁感慨以前的家里有个读书人都能让人与有荣焉呢。孟莲认真地回答了：“就是这科要下场了，哥哥最近回家都特别刻苦读书呢，每日都要学到很晚的。”
“那可不得了，你哥哥过了童生试你们家就算是改换门庭了。以后就是给你说镇上的后生都不为过呢。”赵氏的语气倒是十分真挚，孟莲听了都耳尖红红地低了头。
一顿饭竟然吃得宾主尽欢，孟莲道了谢，孙明棋便拉着她一起进西厢说体己话了，其他人照旧和平时一样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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