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赵家
“今日我便先教你如何写字，你只要能学会这个，以后看见的字都可以照着写下来的。”孙明琴说着在纸上按顺序写下了横、竖、撇、捺四个笔画，并挨个教孙明画这些笔画的名字，“任何字的书写都要是由这四个基础笔画组成，其他不一样的不过是他们的变形罢了。书写时你记得先横后竖，先撇后捺，先左后右，先上后下的书写准则就好。比如说我给你举一个例子……”
不教不知道，没想到孙明琴还挺有当老师的天赋的，讲的细致又有耐心。孙明画也学得很认真，不像有些小孩子不能安静下来，容易东张西望、神游天外，孙明画对孙明琴说的每一句都有回应。而且瞬时记忆很强，遇见聪明好学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呢，就算是孙明琴也没忍住，主动将整篇《训蒙文》都教读了一遍。
这边孙家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每人各司其职，没有赵氏和孙明棋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可是赵氏这边快要坐不住了。
赵家的人多进项又少，平日的伙食不是酸菜煮玉米渣就是红薯切块煮一大锅，能有配菜的时候也就是几样野菜水煮了加点盐。
从小吃刁了嘴的孙明棋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才来的两天因为赵氏和孙明棋自己带了肉蛋过来，都由赵氏下厨煮来吃了。可赵家人口多，女儿回娘家到底还是做客的，总不能自己吃独食。十斤肉只两个人吃且得吃两天呢，可十几二十个人一起要是放开了吃，一顿就能给你造完了。赵氏还是省了又省才给多做了几顿，当然孙明棋也没有吃到嘴多少。
毕竟赵家哪里有那些闲钱跟孙家似的买那么多香料，灶房里也就几个陶罐子，装着必备的盐，自家种的辣子，一个罐底的油，就连山里就能采的椒子都少得可怜。赵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煮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跟在孙家煮出来的味道不可同同日而语了。
“娘，怎么天天都吃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啊。”孙明棋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每天上桌就看着猪食一样的东西实在咽不下去，都只假装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还被大舅舅家的二壮说娇气，将她剩下的一碗红薯块都倒进自己碗里吃干净了。气得孙明棋当时就下了桌，只有赵氏忙追着出来安慰她，其他赵家人都只是抬抬眼皮看了一眼又继续吃饭了。
赵家的情况赵氏最清楚，一家子都是好吃懒做的，拢共家里就那么一点田地，细粮哪里敢多种，种的都是玉米红薯这些高产的东西，往常每天吃的白米都是赵氏在孙家拿的。
这次赵氏回来，她娘赵二媳妇早就把带来的白米和鸡蛋收了起来，白米要存起来大日子才会吃，鸡蛋是要一天煮一个给赵家现在唯一的读书人赵大壮吃的。
当然赵大壮其实也就在孙昌家的学堂里启蒙，赵家哪里有钱供孩子上学，这又是赵氏在孙家哭诉了一番由大李氏做主说不给的，但是赵家只能选一个人去读。赵大壮作为赵家的长孙自然是他去了，可惜他脑子笨，学了几年也就只是蒙童的水准。
以后能靠着识几个字能去镇上或县里谋个不下苦力的差事都算万幸了，可赵家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还做着赵大壮以后也能考上秀才举人，然后全家跟着赵大壮一起吃香喝辣的美梦呢。
所以现在赵家的好东西都是先仅着大壮的，孙明棋也就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喝点汤了。
等赵氏追到门口时孙明棋已经哭得直抽了，赵氏忙拉着孙明棋一起回了她们过来后一直住的偏房里面。
赵氏回来的时候是带着白米、鸡蛋和肉的，当时赵二媳妇还以为她俩只住一两天，一边关心女婿怎么没一起来，一边让家里人腾了一间偏房出来让她们娘俩住。要知道赵家住的很紧张的，家里人又多房子又少，一间房都要住四五个人。能专门腾间房出来那都是因为赵氏嫁得好，又常常接济娘家才有的待遇，其他女儿女婿回来了都没有留下来过夜的。
“我今天都听到大壮和二壮说了，家里请了二狗叔帮忙，我们这次回赵家是孙家将我们赶出来不要我们了。”孙明棋这辈子可能头一次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我去找了爹，让爹接我们回去，爹说爷爷让我们多住几天，过段时间再来接我们。”会被抛弃的恐惧笼罩着孙明棋的心头，赵家这种日子每过一天都是煎熬，为了省柴火不要说洗澡了，就是水煮菜都煮不透，吃起来硬得拉嗓子。睡觉的地方垫的是稻草，每天睡得人腰酸背痛的。铺盖的棉花都是板结的，摸起来一团一团结在一起，捋都捋不开，自然也不保暖。
赵氏好歹长些年纪，又知道孙家的长辈一向是疼爱孩子的，是断不可能把孙明棋赶出来的。就算是要休弃赵氏，都要看看孙明书的前程呢。
“莫哭了，大壮他们几个吓你的。你爷奶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明日你找你爹问问怎么回事。平日里你看着挺有主意的，怎么一遇见事就慌神了？”赵氏用手帮孙明棋抹了抹眼泪。从家里带过来的帕子都被赵家的几个姐妹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要走了，赵氏和孙明棋两个现在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当初从孙家带出来的大包袱就只剩下个包袱皮了。
要说赵家是真穷，家里就没有不带补丁的衣服，平时节约柴火节约水，连把自己收拾体面，弄得干干净净都很难。
前些年赵氏还在赵家的时候赵家还没有那么窘迫，赵氏是家里的长姐，那时候还是颇压得住几个弟妹的，几个弟弟在她的指挥下每日挑水砍柴都是做的，妹妹们在家也多少做点浆洗或灶上的事。
谁知道赵氏出嫁这些年，赵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差。几个弟弟娶了亲又生了娃，看起来是添丁又是进口。可赵家这条件又娶得进来什么好姑娘，个个又懒又馋还泼辣得很，赵二媳妇又压不住。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家就有了私心，几个弟弟便都不愿意给家里出力了。
所以这几年赵家是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赵氏常常从孙家抠些白米送来，赵家一年到头怕是连白米都见不到的。
要说赵氏这么多年为赵家付出也不少，孙明棋也是事事带着赵家的姐妹，不然就赵家在村子里的名声，哪家都不愿意跟赵家的人沾上。
结果呢，赵氏和孙明棋才住了多久，赵家的几个小姑娘从孙明棋手里拿的手帕子都还没洗第二水呢，孙明棋都已经指挥不动了，样样事还要自己上手来做。甚至赵氏也将灶上的活都包了，谁家姑奶奶回家这样做呢，又不是家里没有其他的女眷。
可赵家就做得出来，一屋子女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赵氏早起惯了的，赵二媳妇儿自然也就能指挥一个是一个，让赵氏把饭给顺带手做了。
恐怕再过几日，赵氏在赵家干的活也快赶上在孙家干的了。
赵氏和孙明棋才在屋里聊了没几句，就听到外面有人叮叮当当地敲窗户：“大姐，外面都吃完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快出来洗碗，赵氏下意识地回道：“就来！”
看着赵氏下意识就起身准备去收拾，孙明棋恨铁不成钢地道：“娘，怎么赵家也什么事都要你做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家里了，至少不会吃不饱睡不好！”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外祖家本来就困难些，你再这样说让家里人听到了怎么想？你今天嫌弃你外租家里，明天是不是就要嫌弃我了？”赵氏可听不得别人说一句赵家不好的话，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在她眼里赵家是她的根，她的倚仗。
孙明棋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听着赵氏这样说便一摔手不管了。赵氏自是出去收拾不提。
这边赵二和赵二媳妇儿也被孙家的操作搞得心慌得不行。赵二难得跟自己孙子说说话，实在是家里孩子太多了，儿子都顾不完，何况孙子。
“大壮啊，你跟爷爷说说，孙村长家里最近怎么样了？咋还没人来接你大姨？”赵二想着大壮每日跟着孙秀才读书，定然是能听说一些的。
哪里知道赵大壮每日上课如同坐牢，能坐到下课已属不易，要让他下课后再与孙秀才攀谈两句才是万万不可能的。至于表哥孙明书，一心只读书从不参与玩乐，更别说搭理他了，两人在学堂里拢共也没说过两句话。
但长辈问到了也不可能直接说不知道，只能随便编两句。赵大壮硬着头皮说道：“明书哥好像说了过几日就会过来接了。”
“你大姨这样一天天在娘家住着也不像话，你明日去和明书说说，让他找他爹早点来接你大姨回去。”赵二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也一向把嫁出去的女儿当外人，像赵氏这种能给家里做点贡献的脸色还好点，要是嫁出去后一点东西没往家里拿的那是理也不会理的。
听着这话就知道赵二就是个只会种地的棒槌，而且地还种得不怎么样。家里也就赵二媳妇儿还有些成算，将几个女儿收拾得服服帖帖，都是真心为娘家的。
只是这个时代当家作主的到底是男人，赵二媳妇儿事事还是要赵二来做主，就算赵二媳妇儿觉得找孙家人来将赵氏接回去有些不妥，也还是按下了心中的疑虑。毕竟就像赵二说的一样，哪有出了嫁的女儿长住娘家的呢。
还好赵二两口子虽然心里已经对赵氏待家里嫌弃的不行，但到底指望着赵氏回了孙家后继续照拂家里，所以还不至于扯破脸皮，只是赵二媳妇儿每日哄着赵氏多做些事情罢了。
孙明棋相比于赵氏对赵家的感情就淡薄地多，这次过来已经被赵家人气得不轻，心里早都暗暗发誓再也不会理会赵家的任何人了。更别说再像之前一样，将家里分给自己的份例，听赵氏的话匀出来一部分给赵家的妹妹们了。
这都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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