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第四根手指头被掰断的时候，崔尚防线全面崩溃，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当年柳鞭子品行不端被丹凤山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起了在镇上混码头的同乡崔尚。二人攀附靠山的想法一拍即合，柳鞭子知道古樾古城父母的行踪，决定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了丹凤山当家人的儿子儿媳去官府换个锦绣前程，古樾当时为这个叔叔打开家门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开启了通往地狱的深渊。

        凭借着这样的大功一件，二人在官府里谋上了肥差，崔尚老谋深算精于运作，渐渐的成了县长身边的红人。柳鞭子草莽惯了，在官府中把人得罪了一个遍愈发的混不下去，领了一笔遣散费后投靠了镇上的赵大户做了护院。崔尚本以为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结果柳鞭子近些年沉迷于赌博，欠下了不少银子，又阴魂不散的缠上了他。崔尚不胜其苦，打不过躲不了还有不少小辫子捏在他手上，知道了柳鞭子要押送一批货经过丹凤山的消息，便打起了这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主意。

        可谁曾想柳鞭子这辈子都赖上他了，逃命的关口也要把他拉下水，崔尚痛恨自己认识了一头猪，愤愤道：“知道爷背后是谁吗，那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杜宗明杜将军，你们再敢动爷一根手指头，杜将军荡平你们土匪山……啊啊啊……”第五根手指头被掰断的声音。

        知道的都差不多了，也可以送他上路了，炮爷把匕首递给古樾，这是他们兄弟俩的血海深仇，最有资格来出这口气。

        古樾接过来，袁宝儿在看着他，古城在看着他，丹凤山的老少兄弟也都在看着他。父母亲惨死的样子一直是他心中的梦魇，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如果没有给柳鞭子打开那扇门，如果自己搬救兵的路上再跑的快一些，他们可能不会死。古城对他的不满他都理解，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因为忍受不了古城落寞的身影，不敢看古城的眼睛。如今造成所有罪魁祸首的魔鬼就在他的眼前，然而要亲手把一个人的喉咙活生生的割断，古樾的手轻微的发抖。

        一边的向小园眼神突然变了：“你说的是江宁城的守军杜宗明？”

        杜宗明去年在镇压叛军之乱中全歼了向家叛军立了大功，大帅通报嘉奖给地给钱给美人，从原本的宁江市守军变为海宁城督军，正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崔尚当然巴结不上这样的大人物，但是他跟的县长将要成为杜将军的人，他自然也是杜将军的人，想到这他的腰杆硬了些。

        “就是杜大将军，怕了吧，怕就快把爷爷放了，爷爷还能饶你们一命。”

        仿佛又看到了那连天的炮火、烧焦的督军府、向家军几十颗人头、被尸体填满的沟渠……

        “我老杜给你断后，谁也挡不住咱们二十万精兵。”

        “援兵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

        过去的六个月零二十三天里，她一刻都不敢忘记，向小园冷笑道：“他来了海宁城啊，好，很好。”

        握住古樾的手毫不留情的把匕首捅进去，血源源不绝的漫出来，但古樾感受不到温度，他手指的前端都被向小园隔住。

        向小园附在崔尚耳边低语，用仅能让古樾听到的声音：“那你就先去地狱等着他吧。”

        丹凤山的两大仇人被伏诛，袁宝儿心里痛快，把珍藏的老花雕都扛了出来，大酒摆了一天一夜。

        向小园也喝了两杯，脸蛋红红的，踩着凳子给大伙儿讲她和古城如何智擒敌首的英雄事迹。她说话声音好听，故事又讲的跌宕曲折，两人一马愣是烘托成了万千军中取敌首级的声势，大家伙儿把她围成一个圈，各个听得十分入神，连垛爷都被吸引的忘了喝酒，连连催促：“在马厩里发现他的马，然后呢然后呢……”

        铁牛看看古城，明明是他也是出生入死的大功臣，现如今风头全被向小园抢了去。可谁让自家这位爷说起过程总共不超过十个字，另一边人家故事确实讲的好听，虽然有些替他不甘心，铁牛还是讪讪的挤到向小园跟前，竖着耳朵听晚上如何潜伏进了柳鞭子的房间。

        眼见向小园就要讲到美人计，古城红了脖子：“这里不能讲。”

        大伙儿正听到兴头，纷纷嫌弃道：“为什么不能讲。”“阿园你别理他，继续继续。”“对啊我们愿意听。”

        想到那晚古城在床幔内捏着嗓子娇媚的声音，向小园噗呲一笑，眼神中不怀好意。

        古城更着急了，低声道：“你可是答应过我要保密的。”

        “放心啦，好兄弟就是要讲义气。”向小园不再逗他，跳过了古城的尴尬事，仍然讲的有声有色。只是大伙儿越是听得精彩，心里就越发好奇隐过的那段究竟是什么。

        眼见山寨上下一团其乐融融，刀疤老四趁机向袁宝儿道：“大当家，当时您让这两兄弟各自组队去截柳鞭子的道，古城这次功劳不小，您看要如何论功行赏。”

        这次的彩头是决定二当家人选的第二关，袁宝儿本来说的是谁能把柳鞭子的货给截到就算赢，论苦劳是古樾便带头把那几箱烟土给毁了，但是论功劳，古城有勇有谋，带头把两个大仇人一个就地斩杀一个活捉，可是不一般的壮举。

        连古樾也开口道：“奶奶，这次在山下伏击的路线和法子，也都是古城先想出来的，这一次是他赢了，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没错，垛爷我也心服口服，好小子啊。”垛爷豪爽的拍一下古城的肩膀。

        袁宝儿点点头，她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如此担当，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倒让她想起了去世多年的丈夫：“说得好，赢了第二关彩头的就是古城，这一次丹凤山大伙儿都出了力，所有人论功行赏。”

        被大伙儿称赞，被古樾敬佩，被袁宝儿称赞，古城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父母大仇得报他自然也是心中舒缓一口长气，虽然周身还是生人勿进的气场，但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热闹的气氛转移的太快，他慢热的性子刚跟上节奏，大伙的兴趣已经被论功行赏转移走，古城的笑悄悄的滑落回来，有些局促的低下了头，又缩回到墙角那个鹌鹑的姿势。却感觉一个眼光仍然在瞧着他，有些希翼的抬头去找寻，正对上向小园的眼睛。她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一瞬间，暖阳破冰封，沧桑化轻薄。

        他想也好好的回敬一个这样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刚动了动，突然的一个大巴掌把他拍回了现实。竟然是论功行赏进行到实质性奖励处，铁牛因为表现神勇，领到了二十个个铜板，高兴地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上。

        袁宝儿赞许的瞧着向小园：“丫头，该你了，你这次功劳着实不小，想要个什么奖励。”

        刚刚向小园眉飞色舞的讲诉经历的时候，她也在一旁仔细的听。小孙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山寨，对山下的风土人情全然不懂，那些翻马厩换银子住酒店当然是另一个人的主意。这个小丫头这半年多生活在山寨，但又始终对众人保持一份疏离和客气，此次肯全心全意的帮忙倒真的在意料之外。

        向小园道：“大当家，我想要什么您都能答应吗？”她心中确实有一个念头。

        还能自选奖赏？铁牛羡慕还能有这样的待遇，要是他的话就狮子大开口，要十块，不，五十块银元。

        “那你不妨先讲出来听听。”袁宝儿倒没有被吓住。

        “大当家，我想”向小园正要说出口。

        古樾却抢过话头：“阿园，有什么话不如明天再讲。”

        有的话若是当众说出来，便不容易收回了。他隐约猜到向小园想要的是什么，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可能是不想让阿园后悔，也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后悔。他伸手去拉向小园，但对面的人并没有动。

        袁宝儿揉了揉肩膀：“老婆子今天贪杯，有些醉了呢，园丫头，你来扶奶奶回房。”

        向小园点点头，搀扶住了袁宝儿。

        袁宝儿是丹凤山的总扛把子，又是个女人，她的卧房除了苏红秀和古樾古城，平日里就连刀疤老四都只能在门口请示，不敢多迈进一步，向小园是踏进去的第五个人。

        这里面是个三厢式的卧房，绕过一个锦绣屏风，向小园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桌椅摆件虽然不奢华，但布置的十分讲究，八仙桌、太师椅、书案、书桌、百宝阁错落有致。墙上挂着大幅的山水字画，气势磅礴泼墨大胆。条案中间放一个锦绣五彩插屏，两边是三对镂空珐琅彩瓷器，尾端还有一口自鸣钟，有“一生太平”之意。屋角摆着两条花几，上面摆着鲜花，虽然只是山野间的腊梅迎春甚至不知名的山花，但能看出花主人有一双妙手，能把花儿布置的颇有一番风韵。

        桌角的泥炉上一直烘着一个紫砂壶，袁宝儿没有了醉意，她取出一套玲珑官窑茶杯，给向小园泡了壶茶。

        “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茉莉香片，给古城那小子尝过一杯，他像牛喝水一样全糟蹋了，今儿总算是遇到识货的。”

        向小园尝了一口，苦涩全在口边化开，醇和宜人。

        恍然道：“我说古樾看起来着实不像土匪，原来是因为大当家您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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