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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没有怪你


沈冰:“上车!”

        简月坐进车里,他冲着那辆轿车驶去,黑色轿车也穿过十字路口沿着公路往正北逃窜。简月抓住车顶的扶手,试图透过后面的车窗玻璃看到刚才撞死高博涵的凶手,但是相距太远,她看不清楚车里的任何东西。

        黑色轿车开得极快,连闯两个红灯,沈冰为了追上他,只能开得比他更快,但是他也在不断地提速,两辆车的车距忽近忽远,但是他们始终被甩开几百米远。

        简月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拿出手机给周行打电话:“我们在追一辆车牌号7532的黑色大众,这辆车刚才撞死了嫌疑人,赶快派人来支援!”

        周行:“……你们的位置。”

        简月:“丰南路,一百——”

        沈冰突然向左狠拧方向盘。简月被强劲的惯力扔到车窗上,登时磕破了额角,她闭上眼压制住生理性的晕眩,继续说:“丰南路,一百二十三号,那辆车一直往北开,像是想出城。”

        周行:“不要挂电话,我联系附近的派出所和巡逻点。”

        简月听他的,不挂电话,但是沈冰为了追赶前面那辆车,把车开得剧烈摇晃,她手机没拿稳,不小心按到了挂机,正要回拨,手机又脱手掉在车厢地板上,滑进座椅下面去了。

        她只好放弃拣回手机,把目光又放在前方正在狂飙的黑色轿车上。

        这辆轿车朝着郊区方向开,开到宽阔无人的公路更是畅通无阻,简直就是在低空飞行。沈冰下了狠心要追上它,这辆车当着他们的面撞死了高博涵,他从警以来还未受过如此耻辱。

        前面路口突然开出一辆红色大货车,货车把整条公路拦了半截,黑色轿车不得已放低车速,等大货车通行。

        沈冰抓住了机会,对简月说:“坐好。”

        说着,他把油门猛踩到底,以玉石俱焚的气魄冲向那辆轿车!

        轿车必须等货车让出通道才能提速,但是为时已晚,沈冰抓住机会追上它,把控着角度用车头撞击它的车尾,两辆高速行驶中的车相撞,瞬间响起车轮胎在地面疯狂打转的刺耳的声响。

        沈冰的车头向左回了一整圈,迫停时已经横在了公路上,而那辆轿车则撞到了路边基石,像是踉跄中的人又被绊了一脚,侧翻在人行道上。

        沈冰立刻就要下去拿人,却被简月一把抓住,简月指着破裂的挡风玻璃:“前面!”

        前面有辆车开了过来,两米多高的吉普车,像一支黑色的箭。

        沈冰立刻在心里估算出下车的风险——这辆车显然是这辆黑色轿车的“救援车”,如果他和简月下车,立刻就会被这辆车碾成肉泥,所以简月是对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下车就等于找死。

        吉普车的目的太明显,朝着他们开过来,显然是想制造一场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车祸。沈冰的车已经遭过一次重击,如果和那辆高大的吉普相撞,无疑会被撞成豆腐渣,于是沈冰想要躲开它,迅速往后退车。

        但是吉普穷追不舍,呼啸的车头像是咆哮的野兽。

        简月在危急中迅速观察地形,公路两侧是绿油油的林带,路边还噗呲噗呲喷着滴灌,他们唯一的选择是把车开进林子,因为那辆吉普是来索命的,把他们的车撞翻后,再在公路上翻转几圈,她和沈冰都没活路,把车开进林子,杂乱的树木就能拦住吉普,就算拦不住,他们也有机会下车逃生。

        简月当机立断:“沈冰,开到林子里!”

        沈冰一听,立即拧着方向盘往林子里开,开进去两米远就被树干拦住,他们解开安全带下车往前跑,沈冰恼恨死了自己今天没带枪,身上只有一副手铐。简月是对的,吉普也被树干拦住无法继续往前开,把他们碾成肉饼的计划只能作罢,但是车里的人掏出□□,对着树影间两个逃窜的背影放了几枪。

        嘭嘭嘭!

        三声枪响接连响起,沈冰连忙闪到一棵大榆树后,把简月拽到自己身后,把这棵大树暂时当成了盾牌。

        枪声还在响,简月的手背被树枝划破,她撩起衣角擦掉手上的血,气喘吁吁但依旧冷静:“他枪里最多十几发子弹,弹夹马上打光了,枪声一停,我们继续跑。”

        话音刚落,枪声暂歇,两个人猫腰往前飞奔,几秒钟后,又一轮枪声响起。他们一直往里跑,又是十几声枪响后,枪声彻底停了。

        透过错落的树影,沈冰看到刚才停在路边的那辆吉普不见了,只剩下他那辆撞破了车头的轿车还在往外冒着白烟。他们回到刚才的车祸现场,侧翻的黑色轿车停在原地,周围停了两辆路过的车辆,两个男人正在合力把车翻正。沈冰跑过去,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看到车里空无一人,杀死高博涵的凶手已经被那辆吉普车带走了。

        这一场追击行动,他们失败得很彻底。

        他和两名人民群众把车掀正,回头看到简月坐在路基石上,手捂着额角,脸色很痛苦。

        他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简月道:“刚才撞到头了,现在胸闷恶心,可能有点脑震荡。”

        沈冰想送她去医院,但是他的车也罢工了,只能原地等待救援,索性救援来得很快,三辆警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唰唰唰停在路边,周行从领头的警车里下来,甩上车门朝他们走过去。

        他沉着脸看了看公路上好几处车祸后留下的痕迹,对身边派出所民警负责人说了几句话,民警领着人往刚才发生枪击的树林子里去了。他先指挥随行的警察们在现场取证勘察,才朝简月走过去,脸色摆得很臭:“受伤了?”

        他一下车,简月就看出他动怒了,而且火气还不小,多半是觉得她和沈冰两个是废物,连一个人都没追上,还被持枪凶犯追赶得落荒而逃。她也觉得很丢人,所以用手挡着脸,没抬头:“没有,磕了一下。”

        沈冰却没有她那么强的好胜心和得失心,坦然自若道:“简老师撞到头了,有点脑震荡。”

        周行眼睛往下一低,瞥她一眼,道:“上车,送你去医院。”

        简月头重脚轻,本以为周行会扶她一下,但是她想多了,周行一个人率先回到车上,还是沈冰把她搀扶起来,把她送上车,周行全程坐在车里铁青着脸按手机,她坐好了,周行就扔下手机把车掉头往回开。

        简月倒在椅背里,看着窗外划过的街景,心情很气闷。其实周行作为领导完全有权力冲她发脾气,她能够理解也完全接受,但是周行刚才对待沈冰却是一句指责都没有,对她就冷言冷语,对她的指责明晃晃地藏在他那张和锅底一样黑的脸上。

        周行对她和沈冰的“区别对待”让她感觉自己被有意针对,这种感觉让她很沮丧。

        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让简月看得更加头晕,于是闭上眼睛,道:“对不起,我有责任。”

        周行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什么责任?”

        简月道:“如果我送高博涵回公安局,他就不会出事了。”

        周行严肃凛冽得像个判官:“你和沈冰不需要为未知的灾难负责,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你们。”

        简月闻言,又从其他方面找了一会儿原因:“你让我不要挂电话,但是手机掉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拣。如果我及时捡起来,你们或许能更快找过来,把那两个人抓住。”

        周行只淡淡地瞥她一眼,道:“头晕就别说话了。”

        简月本想诚恳的做出反省,缓和与周行此时紧绷的关系,但是周行却连反省的机会都不给她——简直就是暴君。

        暴君把她送到医院,简月下车前冷冰冰地对他说声谢谢,一个人顶着沉重的脑袋慢悠悠地往医院大楼走,她以为周行把她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毕竟刚才发生恶劣之极的持枪袭警事件,他又得跑去市局开半天的会,但是她站在医院大堂,被三四台预约挂号的机器围住,不清楚自己伤了脑袋应该挂什么科,想要问问分诊台的护士时,周行推开大堂玻璃门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挂了神经外科。她才知道周行没走,刚才是去找地方停车。

        周行拿着票号走到简月面前,道:“前面还有二十几个人,先去外科处理你身上的伤。”

        他对医院很熟悉,简月跟着他左拐右拐走进一间办公室,医生看过她手上和额头上的伤,给她打了一针破伤风,然后叫来一名护士给她包扎。

        简月坐在椅子上,护士拿着纱布帮她缠裹右手手背被树枝划出的几厘米长的伤口,被磕破的额角也被贴上一块纱布。护士给她包扎时,周行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护士笑着对简月说:“这是你男朋友吧?很心疼你呢。”

        周行什么都不解释,还是一脸严肃,浑身气压低到让人不敢看他。

        简月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

        “同事”两个字还没出口,周行冷不丁地打断她:“你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看来是不怎么头晕。”

        简月被噎住,特别想回敬一句“我话多又不说给你听”,但是周行是对的,她的确晕到说话就能呕出来,简直就像坐了几趟上天入海的过山车,只好忍气不做声。

        挂完号,医生开出单子让她去做核磁共振,又是一个小时的队需要排。简月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周行坐在她旁边,一直在拿着手机回复消息。简月很庆幸自己的手机掉在沈冰车里现在还没有拣出来,否则她就要和周行一样片刻清净不了。

        周行的手机响一会儿震动提示音就响一次铃,他接了两次,每次都以“我在医院”为开头敷衍对方,然后草草挂断电话,后来持续响铃,他就把来电也设成静音,放下手机不管了。

        简月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一大摊子事儿不管,坐在这里耗时间还不给她好脸色看,就说:“周队,你回单位吧,我自己可以。”

        周行不置一词,又把手机拿起来了按了一会儿,才说:“队里离了我也能转。”

        但是简月不想让他陪着,她心情沉重,不停想起高博涵被撞飞的那一幕,虽然周行没有直言指责她,但是她很清楚这是自己的责任。周行在她身边就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刚刚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她的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索性直言:“你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周行被她下了逐客令,捏着手机静住好一会儿,才道:“我吵你了吗?”

        简月吃力地拧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怪我,我心里也很自责,如果给我补救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高博涵一个人上那辆出租车,我会和他一起上车。但是现在我没有机会补救,高博涵死了,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也不会狡辩。但是你——”

        话说一半,她高原反应似的头晕目眩,闭上眼睛缓了缓,才接着说:“但是你不能对我这么苛刻,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周行半晌没说话,手机嗡嗡嗡不停震动,沈冰在给他打电话,他把电话拒接,道:“我对你苛刻吗?”

        简月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刚才我想解释当时的情况,可是你连一个字都不想听我说。”

        周行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因为高博涵的事责怪你和沈冰。”

        简月不信,冷笑一声:“是吗?”

        高博涵的死亡和恶劣持枪袭警事件都没让周行失了步调,但是简月的误解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认真反思自己,发现简月的误解来得不无道理,他的确从在枪击和车祸现场见到简月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一丝好脸色,也难怪简月被他困扰。

        周行道:“我的确很生气,但我不是在怪你,我在怪我自己。”

        说完,他接通一直呼叫的来电,走远了几步接电话。

        简月心里很乱,周行那句“我在怪我自己”让她延想出很多可能,她有种让周行解释清楚的冲动,但她当然没有做出来,所以她心烦意乱,恼周行惜字如金嘴比铁还硬,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还不如索性不说。但是她也清楚她怪不得周行,倘若她想知道,那就坦白去问,而她不问,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坦率,周行只不过和她一样不够坦率……不,其实周行还算坦率,是她太过不坦率。倘若她问,周行一定会解释给她听,但是她却认为自己不该听。

        几分钟后,周行讲完电话回来了,看着简月的背影说:“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简月后悔了,想留住他,但是她没有理由留他陪着自己,就说:“好。”

        脚步声响了几下,很快消失,她回头一看,周行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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