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谁是谁，都不重要了，改变不了结果，总归是程司南在雨中等待许久。沈织星垂下眼睫，轻声说:“抱歉，那现在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途，依旧是相顾无言，只不过与来时相比，两人距离更近，塑料雨衣不时地会摩擦触碰。铺天盖地大雨里，共赴同一把雨伞，短暂寄于小小的一方安稳空间，缓慢前行。
等到了酒店，程司南和沈织星虽不至于沦落为狼狈的落汤鸡，但也差不多接近浑身湿透。两人住在不同楼层，分别后沈织星匆匆回房间，第一时间迅速地洗了个热水澡。
夏天天暗得晚，风雨如晦提前将小城下午的天幕，晕染近似黄昏。沈织星吹完头发，拉开纱帘，窗外是白茫茫雨雾。
打开笔电阅读文献，不知不觉过了很久，门铃声响了好几遍，沈织星才从公式演算里抬头。
“沈小姐您好，您订得外卖到了。”穿着制服样式的服务员，礼貌殷切地自报家门，将礼袋递给她。
“你们家，不是不做外卖吗？”沈织星奇怪，这家餐厅算是周边的最高档，只做堂食，没有线上。
“这个嘛……”服务员干笑了一下，飞快地解释：“咳，给的太多了。”
“……好的。”沈织星表示明白。
“不过，我没点外卖啊。”本打算泡碗面对付晚餐，不过问着服务员，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
“哦，这是程先生下单的。”服务员解答:“您还有什么疑问吗？不放心的话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没事。”事实与猜测如出一辙，沈织星思绪空了几秒。
“真的吗？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服务员见她怔愣神情，掏出手机准备帮她联系。
“不用了，谢谢。”沈织星下意识截断对话，接过外卖，客气笑笑，迅速掩上房门。
房间靠电梯，叮得到达声响，轿厢随机缓缓合上，老旧电梯关闭发出聒噪声响。沈织星才回过神，自己无缘无故拒绝了通话，到头来，却是跟程司南说句谢谢，都没有丝毫机会。
说不清什么原因，沈织星无声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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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沈织星按照约定时间，来到酒店一楼大厅汇合。
“早，沈小姐。”尹赫保持着一贯的专业问好，然而神色没有昨天精神，表情掩饰地不错，眼角到底泄露些许心累。
对于单住情侣酒店，沈织星同情地看过去:“我懂我懂。”
“你很有经验？”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司南垂手，慵懒随意地稍稍俯身，呼吸热气洒在耳侧发痒，若即若离。
沈织星一惊，往后小退两步，轻柔长发微微擦过他的下颌，淡淡清香温和纯净。
也没有太多体验，偶然的某次寝室集体出游，室友把民宿错订成情侣酒店，四人度过了非常一言难尽的夜晚，没有人能入睡。
“嗯……今晚就回洲安，尹秘书应该能睡个好觉。”沈织星仓皇避开视线，白皙耳垂轻微泛粉，自己浑然未觉，继续着跟尹赫的对话。
作为一名优秀秘书，即使通宵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地上班。更何况，是在程氏集团，高强度工作实属常事，毕竟相应的高报酬颇丰。尹赫：“谢谢沈小姐宽慰，不过您……你看起来，估计休息得还可以，气色比前两天更佳。”
“有吗？”气色是否转好，沈织星看不太出来。不过诚如尹赫所言，她确实睡眠较好。虽然深度睡眠的时间仍然不足，但是前天和昨天，安眠手段都没有用上，夜晚一觉睡到天亮，中途没有被稀奇古怪的噩梦惊醒。
她和尹赫说话的时候，程司南没有参与，漫不经心的姿态就像个过路陌生人。可他凛冽的压迫气场，似有还无萦绕身侧，让人难以忽视。
沈织星轻浅地笑了笑：“或许，是承蒙你们关照，吃得很不错。”
她说得也是事实，今天早餐也是程司南让人送到她房间。天气潮闷，可口的美食却让人神情气爽。
你来我往客套一番，便共同乘车前往高铁站。
跟上次同样，车内安静得出奇，一路无话。
—
“程总，已经派人得到确切消息，三天内的铁路运输取消，正式公告官方稍后发布。”尹赫挂完电话，转头同程司南汇报：“而且，现在高速公路，也禁止私家车出行。”
车窗外浓云阴沉，轰隆雷声过后是急烈闪电，劈得天色刹那间阴惨煞白，奔波至高铁站、收到天气影响突发退票的旅客，拥挤地站在大门口。
愤怒、懊恼、着急、难过……低沉消极的情绪，急剧膨胀在空荡荡廊道，融入瓢泼大雨四散漫延。
隔着一段距离的劳斯莱斯，静谧如常，
冷清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风雨如晦，星空顶的光芒影影绰绰，程司南指节轻扣扶手，神思清冷难辨。
“谢谢你们。”沈织星悄然出声，从单肩包里拿出雨伞：“我就坐大巴回去吧，刚才看了一下软件，高铁站旁的客运车还在售票。”
“可是，坐大巴去洲安，至少也要十小时，未免太颠簸。”尹赫担忧道:“不着急的话，可以在沧封多歇几日，待恶劣天气好转，再动身也不迟。”
“得赶回去给傅老祝寿，坐大巴没事的，就是睡一觉而已。”平时在安静环境里，沈织星躺在宽阔大床上常常彻夜难眠，现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交织着人声鼎沸，怎么可能入眠。沈织星笑笑，没过多解释。
“这么在意他。”程司南淡淡出声，漆黑眼眸瞥向她。
“什么？”沈织星被他说得一愣，不解地眨眨眼。
“明知台风雨，却还一意孤行。”程司南扯了下唇角，似有嘲讽:“在意你那未婚夫，他想过你吗。”
程、傅两家出于商场利益而订婚，是豪门之间秘而不宣的事，两家不主动提，其他人一般也不会过多关注，因为谨小慎微的私生女，和风流浪荡的私生子，从内在性格和外在身份，掀不起任何风浪。
沈织星沉默了半晌，轻声道:“谢谢程总关心。”
“不过，无论我和傅少如何，与旁人都没什么干系。”沈织星说完这句话，打开车门投身进大雨中，去后备箱拿行李。
“订两张大巴票。”车内，程司南同尹赫的吩咐，随着大雨飘向窗外，沈织星注意到来人沉稳的脚步，然后他先一步，将她的行李箱提拿出来。
—
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便捷高效的交通工具，而非价格低廉但舒适度差很多的大巴出行，十个小时的车程令人望而却步。由于天气影响，目前唯一能通行的大巴一时间炙手可热，狭窄大厅内挤满了往常倍数的人群。
熙熙攘攘的队伍中，有一男一女漂亮得异常显眼，神色也不似旁人写满了忧虑，女生表情淡然，站在她身后的高挺男生同样平静处之，英俊眉眼间溢着慵懒闲适，不像暴雨里急着赴约的大多数，倒跟晴朗天气出游差不多。明明都穿着浅色系t恤，两人打扮休闲随意，模样应该是学校里清秀隽美的校花校草，可男生自身隐隐的气场冷冽得拒人千里，让旁人只敢偷瞄没胆子上前。但是又很矛盾地，与他身前的女生温和氛围莫名融合，似乎那些压迫感只是为了若有若无地护着她，不允许其他觊觎。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丝毫互动。
“谢谢，你也是有事，急着回洲安吗？”
沈织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打碰见程司南，说得最多的话语就是谢谢。
可是如果不道谢，沈织星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沈织星想自己来，程司南已经替她将箱子放进行李舱。他嗯了声应一句，两人共同上车，座位挨在一块，位于中后排。
各式各样的讨论声中落座，沈织星低头查阅导师邮件，看看她给自己论文的批改指点，程司南拨弄着手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老旧大巴摇摇晃晃地启动，载着满厢人的喜怒哀乐，驶入白茫茫的雨雾。
暴雨如注，狂风将高速路两旁的树林刮得一边倒，台风雨浓稠得似乎快要吞没一切，能见度急剧下降，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一辆并不稳当的中型客车，能够暂时依偎。
风雨激烈，脱离地心引力，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拍打坠落在行驶的车窗玻璃。噼里啪啦的雨声，与时不时的电闪雷鸣交织在一起，发出巨大轰鸣。
沈织星却没有感到，有多害怕，看着看着文件上的红圈痕迹，眼皮愈加沉重，车外与内里的嘈杂声，都没有阻挡睡意。
渐渐地，她脑袋垂了下去。
彻底昏睡前，沈织星奇怪地想，这两天睡眠相较过去简直不要太好，怎么还是，这么困呀。
“醒醒。”
低沉嗓音，清冷微哑，听起来磁性悦耳，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嗯？”沈织星迷迷糊糊地转醒，缓缓睁开眼。
“下车休息。”程司南说。
中途休息区，司机让旅客们都下车整顿一下，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补充体力，二十分钟后再次启程。
“脚下。”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却略显无奈，程司南握住她手腕，等她站稳后才松开。
“……不好意思。”睡得有些发懵，沈织星走进餐厅，差点被低矮的台阶绊了一跤，多亏程司南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我请你吃这个吧。”沈织星。
空旷餐厅因着往日里游客稀少，种类单一，菜色瞧上去就很难以下咽，也就快餐食品看着稍微好一点。
沈织星买了汉堡炸鸡，在考虑选什么饮料，程司南从另一家小店走过来，拎了奶茶甜点。
“啧，你们俩这不加个微信啊？”
同样在晃荡思考点什么，排队的一个女孩子吃着烤肠，默默地围观沈织星和程司南，原因无他，颜值太亮眼，他们站在一块儿，这破烂天气都变好了一丢丢。然而两人客客气气的对话，生疏得如同陌生人，就跟这屋檐下躲雨凑在一起的三三两两一样。
这没点化学反应，女孩觉得简直浪费了好容貌，太遗憾了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嘻嘻哈哈道：“台风雨有缘碰见，你们不联系一下，啊？”
可是……
联想到酒店前台，程司南的那句“不需要”，沈织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奈何女孩们的眼神过于热切，沈织星如芒在背，只好从菜单里慢慢地抬起眼眸。程司南站在一旁，拎着甜品，单手敲点手机，没有分给她丝毫注意力，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你……加微信吗？”反正，她已经如女孩们所愿说了，程司南拒绝，就怨不着她。沈织星不抱希望地思索，内心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掂着手机递到她眼前。
“愣着干什么。”程司南懒洋洋地低眸，散漫地点了点屏幕：“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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