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原本形形色色的隐晦打量，现在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视线一下子全都聚拢焦灼。
傅长辞笑意依旧，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见他袖手旁观的模样，心下了然，契约婚姻果然成不了真，傅长辞是傅长辞，沈织星是沈织星，无论沈织星的礼物有多上不得台面，与傅长辞没有太大关系。
大少奶奶心里不愉找个软柿子捏，借此发泄一下，同时或多或少，折损傅长辞的颜面。
面对窃窃私语，沈织星恍若未闻，牵着傅长辞的衣袖放开，双手捧上大家都没注意到的紫檀木匣，按下扳扣打开:“这串佛珠作为贺礼，祝傅老寿比南山，还请笑纳。”
语句简洁别无修饰，音色天然地偏甜润，娓娓道来不卑不亢，显得清冷卓然。
“我当是什么宝贵之物，原来就是串檀木佛珠。”傅三小姐抿唇一笑，拂过耳坠，神情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自打沈织星踏进宴会厅，傅三小姐的笑容就开始僵硬。因为她察觉身旁的男朋友，总是有意无意地望向她。明明是身份最低微的私生女，为何容貌气质如此出挑，不施粉黛、未着珠宝，依旧艳胜精心打扮的满庭群芳。终于逮着个机会狠踩一脚，傅三小姐阴狠地舒了一口气。
“小妹你这真是，傅老的生日你送这礼物，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沈昱从一旁走出来，和煦地看着沈织星，神情像极了真切关心自家妹妹的好兄长：“平时给你的零花钱，都拿去玩儿啦？送礼物要是没钱了，就跟哥哥说，你姐姐平日里在娱乐圈太忙了。”
说罢打算摸摸沈织星的脑袋，被她往左侧挪了一小步，躲开了。沈昱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眼底阴霾一闪而过：不识好歹，活该。
在场的都是浸淫豪门斗争多年，什么龃龉肮脏的事儿没见过，许多表面其乐融融、光鲜亮丽，指不定哪天就阴沟里翻船。他们当然听明白，沈昱这番话说得轻巧，看似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实则无形甩锅，钱给到位是沈织星没好好用，她的行为与沈家无关。
直接或间接，傅家与沈家连番奚落，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围观，只待傅老一声令下，给这私生女下最后通牒。
然而出人意料，傅老将佛珠拿在手里，并未放回，细细摩挲之后，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戴上手腕。
“这……”周围人讶异，方才不是没有人投其所好，赠予傅老价值连城材质的佛珠，傅老让管家收起来，而非立刻佩戴。现在沈织星送的普通檀香手串，傅老居然当众戴上……
孰胜孰劣，一目了然。
“爷爷，您也太偏心了，怎么大家都给你送贺礼，您就佩戴沈织星的啊~”傅三小姐顿觉面子挂不住，暗暗咬牙、半真半假开玩笑似的撒娇。说他偏爱沈织星，不如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不管傅老的举动是否出自内心，无依无靠的她是承受不了这份高看一眼。
傅老摆手，打算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佛珠到手，取得佛珠之人，就不重要了。
“就凭沈小姐，比各位都用心。”一道带着嘲讽的低沉男声，自人群后缓缓而来。原本准备四散的宾客，见到来人，无不肃然起敬，停下离开的脚步。
“程……程总。”傅三小姐骄横的气焰，瞬间消弭地干干净净，不自觉地往男朋友身旁缩了缩。
“司南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是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了。”作为傅家目前真正的掌权人，傅大少又惊又疑，谁不想跟程家攀上关系，可又是哪里能这么容易结上的。按捺下心中的犯忖，客客气气地伸手，同他问好。
程司南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径直迈步走向议论中心。
向来接受尊敬、如今却被一个小辈毫不留情地卸了面子，傅大少脸色一下子难看，仅剩的理智提醒，家族礼仪教导要注意表情管理，他收起阴鸷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男人一身纯黑的手工高定衬衫，袖口撩卷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松松垮垮地束在同色长裤里，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整个人透着松散闲适，像是刚处理完事务从公司出来一样，然而漫不经心的姿态，气场压倒精心赴宴的宾客。
迎着各色评头论足，沈织星一直挺平静，神色未有片刻动容，直到看见来人的身影，沈织星只堪堪地对上他眼神，便匆匆垂下眼睫。
奈何对方跟没注意似的，带着凛冽又玩世不恭的气息，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沈织星悄悄地往右侧挪了一小步，看上去离傅长辞近了些许，程司南脚步一顿。
“看不出来，沈小姐，竟还挺虔诚。”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玩味，程司南撩起眼皮，瞥向沈织星。
被点到名，沈织星再想躲，也不得不抬头，对上他深黑眼瞳。
“人们在求神拜佛的时候，应该都很虔诚。”沈织星答，找了个挑不出错处的回复。
旁人围观一头雾水，要说这两人认识吧，彼此一问一答客客气气，光看文字再寻常不过。可如果论为陌生关系，客观上，程司南没必要多走这一遭，有意或无意；主观上，程司南和沈织星，有种莫名融洽的氛围，明明身处舆论中心，来来往往都是人，可其他人就是插不进去，似乎诺大宴会厅，只剩他们俩。
可能，是相貌太出众了吧，一样漂亮绝艳，周围人心想。
“慧玄大师云游四海，深居简出，碰上一次难如登天，而每拜访他一次，也是实实在在地如同登天，需要踏过一千零一级台阶，才能得到大师指点迷津。”随着程司南娓娓道来，在场宾客恍然大悟，为何傅老对这手串佛珠爱不释手。他们基本或多或少供奉佛像，因此对于真正的高僧慧玄，是格外敬重，奈何人志不在此俗世名利，四处漂泊，根本找不着影。
而沈织星一小丫头，竟然能得到他亲手刻画的佛珠……众人的眼神变了一变，估计也是出于此等原因，程司南才主动同她展开对话。
“佛渡有缘人。”程司南低声喃喃，勾人嗓音别样诱惑：“沈小姐，相信缘分吗？”
水晶吊灯明烁晃耀，沈织星复又垂下眼睑，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白皙脸蛋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阴影，辨不清心绪。
就在以为她会沉默下去时，沈织星轻轻开口：“我……”
程司南眼角微扬，还未彻底消失的红色划痕，艳得妖冶摄魂。
“我想去洗手间。”沈织星。
众人：……
“诶，程总，您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儿？”
“是啊，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
沈织星是因为身份与气质的矛盾性，被推到风口浪尖，当个笑话调侃，惯爱看美人落难；程司南则是真正的光环焦点，没人不向往，也没人不发自内心地惧怕，不与结交、没有仰靠，程司南却硬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在程家的漩涡风暴中，将权力一人掌控在手里。
身后的人们迅速转移话题，恭维起程司南。
他脸上的伤么？
虽然比那天恢复了很多，红痕依旧存在。
她心里盘算着留疤的可能性，听见程司南散漫慵懒的回答，尾调意味深长：“这个？小猫挠的。”
—
贺礼到位，契约情侣也在宴厅内晃悠过，傅长辞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估计在跟别的公司攀谈。
傅长辞让管家领一下她，表示自己今晚不回去，但做戏做到底，沈织星原路返回他住的酒店楼层。
豪华套房里，房间多而宽敞，沈织星随便挑了间屋，洗漱休息。
陌生的地方睡觉，也没有小玩偶的陪伴，沈织星理应失眠，她也做好了阅读文献到天亮的准备。
可是她躺在床上还没看到十分钟，眼皮开始沉得发晕，手机滑落至床沿。这种感觉简直太出乎意料，沈织星拼力睁大眼睛，还想再多仔细分辨原因，扛不住生理上的疲惫，伴随高空窗外的雨声，昏昏地沉入梦境。
—
“什么毛病？会开一半去参加什么傅家的生日宴？”深夜，程氏集团总裁办内，被放鸽子的技术总监，掀开脸上的杂志，长腿从沙发上放下来，幽怨地看向刚进门的男人:“如果想走动走动，让尹赫跑一趟就行，你去干嘛？亏了夫人又折兵。”
“段宸。”程司南嗤了声，睨了他一眼，段宸跟他共事久了，知道准没好事儿，顿觉毛毛的，后悔不该过个嘴瘾：“国外呆久了，不会中文了是吧，既然这样，那下个月的仿生机器人研究……”
“我错了爹。”搞科研等于烧钱，段宸老爹不愿投资这些新兴项目，想让他规规矩矩回去继承传统家业，纯靠程司南大手笔的投资，才让濒危的项目起死回生。叫爹算什么，哪怕程司南比他还小几岁，有钱就是爸爸：“爹，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妈？”
段宸也就随口一嘴，知道他这兄弟美色不近，不然也不至于寡了这些年。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从程司南脸上看出了一丝笑，不是面对他时的讥讽冷笑，是……有一点温和在里头？
这更可怕了好吗？！
懒得理这二百五的纠结心理，不过他一提醒，程司南眼前倒是浮现墨绿长裙的沈织星。尽管长发遮盖了大片柔软后背，可裙制本身的露背款式，若隐若现纤弱瓷白，勾得人心底燃火，而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宴会厅，不知道多少人得以瞧见，不是自己眼底，独自占有这撩人春色。
冷凉宽敞的办公室，程司南仍觉得闷燥，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挑在指尖把玩:是有点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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