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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黑云翻墨未遮山(拾)


  我欢喜地接过,欲拔开酒塞,奈何瓶塞太紧,来回几下,酒塞仍纹丝未动,顿时不由得急躁起来,“你怎的封得这般紧?”

  一旁的信肴满脸无辜,朗声大笑,一面将酒囊拿过,一面调侃道,“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气力太小,怎的还责怪起我来了?”

  正说着,拇指轻轻一挑,砰的一声脆响,酒香便迎着风扑鼻而来。

  我也不恼,拿起酒囊,放在鼻尖阖眼细闻了一番,清甜香醇,沁人不烈,继而倾囊小啄一口,酸甜醇美,入喉清香。

  信肴迫问我,“如何?”

  我笑而不语,久久回味了一番才抿唇道,“果然是出自阿肴之手,好酒。”

  他一听,笑得更加开怀,许久才止,“真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不胜杯酌,却偏偏好酒贪杯。看你酒瘾这般大,偌大的东宫什么瑶池玉液没有,就没有能让你解解馋的?”

  此时微风拂过,我捋了捋鬓发,随手采了枝野花席地而坐,眼神暗淡,心下浮生几分怅然。

  “他总言酒能误事,不让我喝酒,再且,如今我身为太子妃,凡事要三思而行,慎之又慎,别说喝酒了,就连橘子都得规定从那瓣吃起,”我轻叹了一声,“如今,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这般肆意放纵了。”

  我把玩着手上的野花,静默不语。

  信肴在我旁侧坐下,豪饮一口,静静陪我看这满山繁花绿意。

  “这儿真美!”我深吸一口气,风光旖旎,花香氤氲,一片静好。

  他也应和道,“是啊,真美。”

  过了须臾,他侧首问我,“棠珧,你后悔吗?”

  我忽的心下一紧,满肠愁绪纷涌而至。

  我后悔吗?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曾无数遍问过自己,我是否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可是,当初我真有选择吗?

  “子孤待我很好。”我寂了许久,才答非所问。

  亓官陵真的待我极好,好得让我无可挑剔,好得小心翼翼,甚至有时觉得,他对我的好是在讨好奉承。

  可纵如此,我却还是参不透他的心思,只能依依承下他这番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的好。

  我不想再庸人自扰,所以只能刻意地去避开一些东西,极力去做个糊涂人。

  “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我啊,过不来那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也只能婢作夫人,伪个恣意酒翁的样子。”

  我顿了顿,撇头看他,苦笑着,“容浅曾说,欲得其功,必先承其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结的是两姓之好,我能嫁与心属之人,得偿所愿,已实属不易,自得舍弃些东西,作为代价,我不该去怨,也没有资格去悔,因为我本就别无选择,不是吗?”

  言及此,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哽咽,纵然再明白,可心底,还是有怨的,更何况,我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信肴只怔怔地看着我,那深邃的眸光里闪烁出几分心疼。

  日渐西下,天边已被烧得一片火红,霞光迎面照来,将人镀了一身金光,如此观去,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我酒量一向不好,纵然是酒意疏淡的果子酒,一袋下肚,也是面醺耳热,失了重心。

  我撑着身子欲起身,“天色渐晚,回去吧,要不然,他又该恼我了。”

  信肴忙起身扶住我,温嗔道,“平日里你都是细酌慢饮,偏生这会喝得这么急,纵我最淡的酒,照你这么喝,也该醉的。”

  我憨憨笑了笑,不说话。

  头虽晕,意识尚还清醒,我被信肴搀上了马,信肴紧步踏上另外一匹马,双牵起缰绳缓缓踏上归途。

  我乘的那匹马被他牵着,紧紧跟在身后。

  他撇头看我被醺得通红的脸,微笑道,“这么多年了,酒量还是那么差,若是江亭知道我又带你出来喝酒,恐怕又得念叨好些天了。”

  我被逗笑得正欢,以往每次信肴带我出来喝酒,哥哥都得在他耳边说道小半个月,哥哥总说,我一个素日里温婉的姑娘家,一遇上信肴,就越发没有一点姑娘样的。

  因此,我每次向信肴讨酒喝时,都得偷偷摸摸的。

  后来认识了子孤,他何事都纵着我,唯独不喜我喝酒,故而在晁都与子孤在一起的那些年月,我滴酒未沾。

  我微睨着眼笑看他,“从小到大,哥哥念叨的次数足够让你的耳朵起三尺厚的茧子了,也不见得你哪时怕过他。”

  “若不怕,我何必每次给你送酒时都偷偷摸摸的,你那哥哥什么都好,唯独说话啰嗦了些,好生聒噪。”

  他一面说着,一面让马放缓了步子,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烧地越发金红,二人并步而行。

  我忍俊不禁,瞧着他被霞光映得耀眼的侧颜,打趣道,“你可不知,那时每次哥哥被你气得胸闷气短,都得气势汹汹得跑来与我抱怨,说日后待你及冠,定要为你寻个母老虎,收了你这只猢狲去。”

  犹想着,顿时心下感慨万分,那时的悠悠闲日,当真是我最为美好的时光。只可惜如今,时过境迁,一切只能怀念。

  “他倒没白操这分心,如今能寻得出一个能镇住我得老虎可还真不那么容易,”他微微侧首,淡淡含笑,“不过不久之后,倒是有只狐狸来收我。”

  我神色微顿,饶是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你当真要应下这门亲事?”

  他无辜地耸了耸肩,“鄞国是东洲雄国,她是鄞国最为受宠的公主,于权于利,我都大有所益,若是亓官颐真允旨嫁我,我自是会怡然受之。”

  我听得莫名其妙,盯着他愈发深不见底的眸子,“可你从来不屑于这些,若是真在乎,鄞国几番予你金枝,你早就允了,待不到这时。”

  他微微动容,继而复又平和,“之前不过是旁敲侧击,我也就作罢了,如今这般明了,若我不允,可就真会折了亓官陵的面子了。”

  我心下大惊,“亓官陵不曾同你商允过?”

  忽觉背脊几分凉意,冷得有些发慌,亓官陵到底有多大的信心,让他连联亲这般重大的事,都不曾同信肴商允过就这么果断的定下决旨。

  他到底,打的是什么样的大心思?

  信肴冷哼,“他既然开了这场戏,我自要配合一些,才能看到后头的好戏不是么?”

  我身子一凛,被信肴眼中掠过的几丝狠戾惊骇到了,我知道,亓官陵此番,是批到信肴的逆鳞了。

  “他是不是攥住了你的短处?”我沉了许久,颤着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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