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敲打与辞退
“陈叔，眼下我也不想听你的理由了，你走吧。噢，对了，当时我们签了契子，其中有一条约定，不得作出损害酒楼与工坊利益的事儿，今儿你做的这事儿你也知道后果。契子上说了，违约要赔十两银子的。还请你尽快准备好。”阮玉道。
陈林爹这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阮玉，眼里满是震惊。“你……你不能……”
旁人听到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十两？虽说他们这几个月攒了些银子，但十两对他们来说仍像天价一般。
“我能，既然你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我也就能让你赔违约金。”阮玉不留商量余地地说，接而道，“当初我家请大家来帮忙。大家也知道，若是来人麻利一些，我们时间赶一些，每天的量依然是可以完成的，还能省下一笔帮工费。为了让村里想干活儿的人都能找到活计，村里来的，我们都招了。这也都是我们信任你们的缘故，眼下，既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我也不能不重新考虑一下用人问题和管理问题。”
“玉丫头，我们可不会犯蠢做出这样的事儿。”有人立马保证。
“是啊，东家，这份儿活儿我们都做得很认真的。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原因也不让我们干了。”
“东家，犯错的可不是我们……”
“怎么用人和管理我还得再想一下，也是要要回去和我爹商量一下再做决定。”阮玉打断他们的自白。
“我……我没有这么多银子的……”陈林爹喏喏道。
有看不过去的人道，“没有这么多银子你别做呀，当时东家让我们签契子的时候可是一再和我们说了不能违约的，是你自己非要干这码子阴险勾当！”
当然也有人觉得十两实在是太多了些，便心软劝道，“玉丫头，这么多银子，我们这些庄户人家可是存个十年八年也存不下这么多银钱的，他想来也拿不出来。不让他来做工已是极大的惩罚，不如这罚银再少些吧？啊？”
“婶子这般为他着想，可想到他是否为你着想过？且还不说他接下这笔勾当，那春风楼给了他多少钱哩！”虽他那模样看着心酸，但自作孽不可过。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就要承担起后果。
“什么？还给了他银子？”这位替他说话的大婶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儿。
“若是不给他银子他怎么会冒着风险做这样的事儿？”一旁的钟大伯嗤笑，总有些人会干些自己没有能力承担的糊涂事儿。
陈林爹听见别人戳穿了他的隐秘事儿，头垂得更低了，旁人见了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儿，真是白瞎了替他说的好话。
沉默了好一阵，陈林爹念叨着，“我没有钱……没有钱……”茫然四顾，突然就跑下山去。
长顺等人见了立马就想追，阮玉阻止，“别追了，他也跑不到哪儿去，这事儿待会儿还得找村长解决。大伙儿先去干活儿吧，既工坊中出了这种事儿，我们总要拿出个章法来，以免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以及，我也听说最近工坊比较松散，从明日开始，都会有所整顿。若是想继续在这儿干下去的，还请好好干活儿。”
一贯认真的人自是没什么想法，甚至有些欣喜，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他们也厌倦了时常帮着收拾烂摊子了，虽说是一个村的，不能干就别干，别老是想让旁人来帮忙扫尾。且也不是他们干不来，而是没有认真去做，这就真是非常讨厌了。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这样就起了纷争。
而平日里总喜欢偷工减料磨洋工的人就急了，明白阮玉说的松散指的是自己，眼珠四下乱转，想着应急之策。
在各人不同的心思里，也散开干活儿了。
乔明和阮远回来已近傍晚时分，阮玉还是拉着阮玉去村长家。发生的事儿总要快速解决掉，在路上将下午发生的事儿都和他说了。
阮远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从最开始就是担心和村里人闹出什么不愉快，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要来了。工坊要整顿，想来会辞掉不少人，这就必然会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产生矛盾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走到村长家时，村长已经和两个儿子坐在院子里等他了，想来已经从他儿子那儿知道发生的事儿了。
“远子啊，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眼下要做些什么呢？”自村里人在阮家做工后，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万万想不到竟有人为了一己私利，置整村人的利益不顾。饶是陈林爹有再多的难言之隐，都是不可原谅的。
“叔，想来您也知道，在我们家做工的人本是不必那么多的，只因为早先说过，只要是村里的人来，我们都招，这才招了那么多人。眼下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但做工却越发不仔细。今儿个当归酒楼的掌柜还和我说了，那鸭毛都祛得不如往常干净，甚至有客人说内脏都没有洗干净。”事实上，杨天明怕扫了阮远的面子，还是说得很委婉的。照杨天明的说法，这样的事情前阵子也发生过几次，只本想等着他们自己发现，但他们却始终没有声音，直至这次客人闹得很大，这才提了出来。并也隐晦敲打，若以后还是这样的吃食，不仅和酒楼的生意做不成，对他们自身的买卖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村长爷爷，虽说这烤鸭只是我们阮家的生意，但也是在帮衬村里人，若是乡亲们都觉得帮我们家干活儿就能随意些，那我倒不如在外面请人回来干。”阮远直接将话说得很满，他也是在村长的支持下，一次就将所有的问题解决，日后也不必再有这些忧虑。
“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些人！真是一个个白吃这么多饭了！干点精细活儿都干不了！”村长先是震惊竟有人如此粗待手上的活儿，却还是沉下心来帮着说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干出这样的事儿，被牵连的那些人何尝无辜。接而道。“便是村外的人，也不一定比村里人可靠的。村里的人，你们看着用吧，若实在不行的，就别让他们干了，免得连累其他人。”村长的话直接说到阮远父女的心坎儿上，他们要的就是这句话。村长这般忧心也不止是因为自家的两个儿子在那儿干活，更因为是真的不想看到村里人四处找活计还赚不上几个钱。前些年，谁家不是有个什么病就来他们家借钱，并非他不想借那几个钱，正是没多少钱，却还是让村民们却如临天敌，他才觉得心酸。
在这个村子里，连病都不敢生的。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养活大家的营生，可万万不能折在那些不重视的人手里的。
“叔，那明日我们可能会辞掉一些人，您可不能帮他们说话。他们每一次不认真，我们就得赔一些银子，长此以往，这可就成了亏本买卖。”阮远也没再拿乔，直接说出条件。
“不帮不帮！”若是能让他们辞掉的，必定是自个儿干活儿不踏实的。他也不能舍下老脸去帮这样的人说话。总而言之，是走是留就靠他们自己了，自己的儿子也一样！
想着，就看着自己那两个听得心惊胆战的儿子，叹了口气，只是个踏实的，蠢笨憨厚些倒也无妨。
“听说陈林爹是要赔你们银子的？眼下跑得没影儿了，我们先去看看吧，他的事儿总要解决。”村长道。
“好，谢过村长了。”阮远道。
阮玉还以为在这儿有场恶战，没想到她爹三言两语就说通了村长。她原以为村长会不乐意他们辞掉人的，毕竟作为村长总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有活儿干，在这件事儿上，他最多也就可能让他们趁机敲打敲打便结束了。
她不清楚的是，村长能为全村人去争取一个干活儿的机会，却不可能为了那几个扶不起来的人去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对人还是不了解啊。
“村……村长……”陈林娘见村长率阮家父女前来杵着门，犹犹豫豫地打着招呼，也没说让进去。
“还是让我们进去吧，在这儿说也不是个办法。”村长背着手，望着陈家周围院子伸出来的脑袋道。
陈林娘往院子内看了一眼，终究是将门打开了。“你们……进来吧……”
“你们家陈材呢？叫他出来吧，躲着终究不是办法。”村长抬头看了看这即将垮塌的茅草屋，心下叹了口气。
陈林娘进屋去叫人，村长几人在院里等了好一会儿，陈材才颓颓走了出来。
“叔，远子，我真没钱。”陈材眼眶发红，左手握着右手，不停地揉搓。
“你当初敢昧着良心接下这事儿，就没胆子接受这后果？那春风楼给了你多少银子？全交出来吧。人家可以不用你帮衬，但你们也不能损害别人！”村长道。
“叔，我们真的一文钱也拿不出来了。等我家陈林回来，一定还，一定会还的！”陈林娘渴求地看着他们。
“他回来还？他回来拿什么还？你们的钱是不是又去给他了？大伙儿都劝你们千千万万遍了，别再给他钱了，别再给他钱了，你们就是不听！那钱去了他手里，你们还想怎么活！”本来这事儿就还上银子就了了，岂料陈林娘提到陈林，顿时惹得村长一肚子火。
“叔啊，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啊。他说了，他说了，现在输一点儿没关系，他已经快掌握诀窍了，马上就能挣钱了。真的，等他拿钱回来了，我们铁定还，真的！”陈林娘也仿佛走火入魔般地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他掌握赌博的诀窍。
“真是魔怔了啊。”村长叹道。
“叔，我明儿出去找活儿干，我会把欠阮家的银子给还上的。”陈材吐了一口气，“远兄弟，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村里的人。那人来找我时，只说是有人家里宴客想买烤鸭，他直接将鸭掉包进来，可以转手拿多卖一点儿银子，还能给我分成。我……我真的没想到这么严重，会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眼下家里是真没钱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还上的。”陈材蹲在一角，低声说道。
“村长，远兄弟……眼下我们是真的没有银钱了啊……等……等过些日子……我们一定会还上的！你们……你们再逼我们我们也……拿不出的……”陈林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自己家是多么多么穷。
“这……你们看……”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陈材一眼，这才试探性地望向阮家父女。纵是他是村长也无法逼迫村民卖房卖地还债，这房地就是一户人家之根本了。
阮远看着这个颓败的院子，贫穷真是一种法宝，柔软的对抗武器，打在人的心窝上，只要说一句自己很穷，拿不出欠人的钱仿佛也很有道理一般。
阮玉来前就知道这一趟是白走了，但总归是要震慑一下村里人，不然谁都以为在他们家做事都能随随便便的想干嘛便干嘛，做错了事儿还拿他没有法子。
“叔，这钱如今可以不还，但也不能就这么了了，我们家向酒楼赔付的银子可不止这么一点。”阮玉道。“去我家让阿墨写张欠条，你盖个手印吧。”
“怎……怎么还要写欠条呐？玉丫头啊，这笔钱我们一定会还的，村里人都知道我们欠着的，何必费劲儿写欠条？”陈林娘慌忙道，她不知道违约契子可以送到官府，只知道许多人都曾拿着欠条告到官府，欠钱的人不仅要还钱，还挨了板子，因而对欠条十分畏惧。
“婶子，口说无凭。若是你们打算还上这银子，这写不写欠条又有什么关系？”阮玉问。
陈林娘哑口无言。
“走吧。”陈材缓缓站起，想着外面走去。
“当家的！”陈林娘跪着跟了几步，看着陈材头也不回地走掉，颓然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村里，心虚的人人人自危，总害怕被辞退的人是自己。不过，也仍保持着一份镇静，认为自己的耍滑头一定不会被发现。直到第二日清晨，大伙儿在做工之前，阮玉已经说道，“大伙儿等会儿直接做工就是，我会看着你们的表现决定哪些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这顿饭，大伙儿皆是吃得小心翼翼，再无以前的热闹。
至于今日的货，长顺、乔明几个已经早早起来做了，虽说少了些，但质量是可以保证的。昨日阮远已和杨天明打过招呼，这几日的货可能会较少供应。
杨天明倒也能理解，眼下的损失都是为了以后的得益。
阮玉从头到尾盯着他们过了一遍，无论看到了什么都是一副内心毫无波澜的模样，时不时看她一眼的帮工突觉心神不定。
直至帮工们能做的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工坊里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好似在等着最后的判决。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久久，阮玉终开了口。
得到的是人群中参差不齐的回应，有人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嗯！”
有人犹疑着看向旁人，不知如何回答，也轻轻“嗯”了一声。
阮玉也不再都说，朝着人群中指了近十个人，让他们可以不用再来了，今日的工钱会发全天的到他们手上。
没有被指到的纷纷庆幸，同时也有些疑惑，为什么是那些人被辞退。当然，这样的结果也在一些人的意料之中，他们平日里多帮他们扫尾，自然明白得透彻。不过，也佩服阮玉短短看了一眼就能抓到这些人。
那些被辞退的人显然是不服气的，有两三个甚至立马站了起来质问阮玉为什么要辞退自己。
“方才我问你们是否一直是这样干活儿的，你们都应是。”阮玉毫无退却之意，直盯着质问她的那个人的眼睛。
“是啊，自开工之初我们便一直这样做的，还是按照你们之前所说的法子。”那人理直气壮。
“呵，我们教的法子？我们教你们拔毛的时候不需要清除绒毛了？我们教你们修理鸭子时那嘴上的皮不用扯了？我们教你们清洗那内脏的时候可以不用我们提供的调料清洗了……”阮玉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们所犯下的错误，其实以前他们都严格按照阮玉他们家说的做的，后来见没人盯着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了。最后，也彻底忘了一些需要记住的事项。
错误一项项被点了出来，被辞退的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
却仍有几人不服，“我们这样做还不是为着你们家的生意着想，我们做得快些，你们也能赚得多些！噢，到头来，却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阮玉都要为这人的“为他人着想精神”鼓掌了，“呵？为我们着想？想我们家这生意快结束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难不成我们想快点做好是错的吗？别不识好歹！”一个年纪大些的婶子仗着辈分指责阮玉。
阮玉正想怼回去，村长开口了，“老实家的，你才怎么说话的，一个长辈也在孩子面前说些胡话，我都听不下去。你们想快点的法子就是少干些事儿，那是想帮阮家还是想自个儿轻松些，自己心里都有数，何必让要让人叨叨出来。今儿这事儿我也看见了，既然你们要偷懒，索性就别干了……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当帮工，说得好听是帮阮家的，难道阮家没有给钱？既然给钱了，那就是来干活儿的。那干活儿的不能干好活儿谁还愿意要你！
“这……村长，当初我们和阮家签契子的时候你也知道，契子上可说了不得随意辞退我们的。”那老实家的被村长说得面红耳赤，急中生智。阮家既然能借着契子找陈家赔银子，他们自然也能借着契子不让阮家辞退他们。
“难道说阮家这一次辞退我们是早有预谋？”灵光一闪说出这句话后，越发觉得有理，“对了，他们一再强调说自己家的工人早就够了，眼下就是想找个理由辞了我们！你们等着吧，阮家如今能辞了我们，下次也能辞掉你们！”
这句话一出，原本如同局外人一般坐着看戏突然受惊，有三两人甚至不顾情况，与旁人说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够了！阮家待我们这么好，你们竟怀疑他们这番动作是有辞退人的预谋！你们即便不顾着阮家的生意，也该仔细想想今日被辞退的他们平日里真的有好好干活儿嘛！”说话的人是乔明的大哥，怒气冲冲地看着那几个碎嘴的妇人。
“诶，我们也没说什么呀。老实家的说的也没错，我们没说阮家会辞退我们，但也总会担心啊。如今哪户人家不是将伺候庄稼的心思都放在阮家了，若是它日也被这样随意辞退，还怎么活得下去？”妇人辩驳。
阮玉对站在她这边的人怀着莫大的感恩，对这份信任怀着十足的诚意。
“首先，对于方才婶子说的随意辞退我得解释下，这并非随意辞退，是因为你们不当的举措损害了生意的利益，若是日子再长些，发现得再晚些，我们这生意也不用做了。契子上条条款款写得甚是清楚，便是告去官府，也是能说得清的。”老实家的这才慌了起来，但阮玉已经不搭理她。
“其次，我们人的确是早就足了，想必大家从做工来看是很清楚的。你们每日的活儿并不多，休息的时间却多。但我们从未想过要辞退你们，只因这样的程度工钱虽算不上多高，但却能让你们在兼顾庄稼的同时又能挣些银子，且我们的活儿也能刚好完成。算是双赢。但将此次陈家事件称为辞退你们的契机也不错，毕竟人多就会混乱，像你们这般偷工减料的人自然也不会少。我自然知道平日少做活的肯定不止你们几个，但在今日我盯着的情况下，你们还能想着偷懒混过去，我也是相当佩服的。故而，辞退你们算是顺水推舟了……”阮玉一字一句说着，众人也明白，辞退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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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原来订阅的人那么少。
不过也幸好有你们啦，会为了你们认真写完的。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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