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非常之夜

出光华门，沿着长堤向南过了护城河，沿hn岸往西走一截，再往南走二三里地，就到了东西向的外秦淮河河边。河上有一座五孔的石拱桥，叫作中和桥。据说，中和桥明朝初期就有了，原本是一座木制桥。到清朝重修的时候，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改成了眼前的这个石拱桥。

        关于这座桥的名字，还有一个美好的传说呢。说是明初高桥门外有一户有钱的人家，房多地多，在城里还有买卖，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可再有钱，也不可能长命百岁，老爷子活到七十多便去世了。问题是老爷子临走前，没给儿子们分家产，于是，老爷子一走，两个儿子就为家产闹起来了，亲戚朋友甚至舅舅多次调解无果，两人就动身进城，准备到应天府打官司了。走到外秦淮河这里，就从河边渡口乘船过河。船刚划了一截，见一只老乌龟跟着游，可不一会儿，这只乌龟变成了一条大蛇，在木船周围乱串。船夫大惊失色，说这是不详之兆，赶紧调转船头回了岸。有鉴于此，这兄弟俩便重归于好，商量了一下，就把原本用于打官司的钱，在渡口这儿修了一座木桥，名之曰“中和桥”。这座桥此后几百年几经修建，但桥名一直沿用至今。

        中和桥北路西，有一座坐西朝东的由四个高大方柱组成的西式大门，大门南北两侧的围墙呈八字形向外敞开，南侧围墙上写着艰苦卓绝四个大字，北侧围墙上写着玉汝于成四个大字，墙跟前还有用栅栏围起来的绿化带，不粗的法国梧桐表明门前的这条路是才拓宽不久的。这大门里面，便是南京防空学校。柳树湾的曹家老二就在这里当老师，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教官。

        说起曹家老二，这话可就长了。曹家是老南京了。曹家父亲叫曹宁荣，国文特好，填词作诗，清高风雅。曹家父亲自称是曹雪芹后代，对红楼梦格外痴迷。太太贾氏也是大家闺秀。只是曹家不擅经营，日子过得并不宽裕。曹宁荣膝下三儿两女。曹家是书香门第，往上几辈都是教书的，而且多是教国文的，偏偏这个老二喜欢数学。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来到南京防空学校教学了，也许是离家比较近吧。曹景桥，方脸盘，高高的，不大爱说话，可讲起课来，滔滔不绝的，而且逻辑思维能力在师生中是出了名的好。

        其实，防空学校已不是纯粹的校园了。早在东三省失守后，为加强京城防御，在德国专家指导下，不仅在周边山上比如南面的将军山、牛首山和上坊、雨花台、高桥门等地构筑了钢筋混凝土工事；而且对防空学校、工兵学校等军校加强了军事化管理，甚至构筑工事、全副武装。想不到的是，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曹家老二，竟练就了一手好枪法，甚至左右开弓。“曹老师，你咋练出来的？”学生问道。“用心钻研、下苦功夫就行。”“哦。”“没有比国破家亡更大的事了。多想想这个，就能练好了。”曹景桥的话影响了不少师生。城区戒严后，曹景桥干脆住在学校，晚上要么领着学生荷枪护校，要么给已有身孕、避到山城的媳妇写信。

        外秦淮河河面比较宽阔，是护城河外面的一道重要屏障。从南面进光华门，中和桥是必经之路。过了中和桥沿外秦淮hn岸往东三四里地，有座东西向的七孔石拱桥，名之曰七桥翁桥。据说，这座桥建于大明永乐年间，桥上的兽头还是原来的。石桥北侧是运粮hn侧是外秦淮河，是从东南进入京城的重要关卡。

        十二月八日傍晚，一队或伤或残、十分疲惫的士兵抬着身负重伤的纪鸿儒，撤到了高桥门，与守军汇合。纪鸿儒从小有过目不忘之能，人称小神通，有精忠报国之志，淞沪会战中立功升至团座，他带兵打仗一向身先士卒，爱兵如子，以至于士兵再苦再累都要把昏迷不醒的他抬回来。

        当晚十点钟，大批突破上坊防线的小鬼子攻到了这里。小鬼子见高高的城门和城墙，还以为到南京了呢，就急忙上报，结果却不是。于是，又一场恶战在漆黑的夜晚打响了。守军利用先前构筑的钢筋混泥土工事以及土城墙、城门殊死抵抗，甚至不顾枪林弹雨从大铁门后面向河对岸的小鬼子投掷手榴弹，结果，一批又一批官兵阵亡，高桥门失守，守军残部抬着伤员往西撤，鬼子趁机劫得了观音庙里的粮食和物质。

        连夜，守军残部沿南边的外秦淮河向七桥瓮方向撤。小鬼子呢？则沿北边的运粮河向西行进。黑漆吗乌的，两军同向而行，甚至能听到对方武器碰擦的声音，可都以为是自己人，没当回事，继续各走各的。但河流和路径已经把两军引向了交汇点，那就是七桥瓮桥。过桥时，路边有微弱的路灯，小鬼子突然惊叫发现前面是中国军队，急忙开枪，一场激战在桥上展开了。大批鬼子不断前涌，守军残部边打边撤，一部分退往大教场，一部分退往中和桥。

        与此同时，中和桥一带的守军和曹景桥他们师生，听到东面的枪声迅速进入战位，士兵把师生压在身后，临战不惧。不一会儿，小鬼子就从东面冲过来了。顿时，外秦淮河枪炮大作，河两岸、桥面上、掩体里不断喷出的火舌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杀声震天，双方一批批倒下，战斗极为惨烈。

        十二月九日凌晨五时许，大批小鬼子突破中和桥，攻入了西侧的防空学校。操场上又是一场肉搏战。眼看学校守不住了，守军长官回头喊道：“曹老师，带学生赶快撤退，我们掩护。”“不行，一起杀身成仁。”“为了未来的将军，快撤，这是命令，快！”就这样，曹景桥无奈地带着剩余学生从西南围墙处撤了出去。随后一声巨响，守军残部和一群鬼子同归于尽。大批涌来的鬼子凭借优势兵力，控制了整个防空学校，光华门外最后一道防线竟然被撕出了一个大划子，都城异常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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